毕老头干瘪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不经意间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笑容渐渐隐去,浑浊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距离此地十几里地远的高高的天空上,超越了人眼所能及范围之外,一片青色的衣襟随风飘动。
毕老头的脸色变了变,重新平静下来,眼光重新变得黯淡无光,慢慢的回转身子走进庙中,灌了一铁皮水壶清水座到炉子上。
橘红色的火焰欢快的舔舐着铁皮水壶底部,不大一会儿功夫响起滋滋的声响,壶嘴里冒出一缕缕白雾。
毕老头取过一只茶壶,涮洗干净,放入茶叶,然后将两只茶杯放在桌子上,默默的盯着火炉中的火焰,脸色被火焰映得不住变幻。
水开了,毕老头将滚水倒入茶壶,等到茶叶沏开,向两只茶杯中慢慢倒入茶水。第二杯茶水堪堪溢出茶杯的时候,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庙中光线顿时亮起来。
“抱歉,两个人,还缺一杯茶。”青衣人笑着说道。
毕老头没有回头,随手一拂,一盏茶飞起来,落入青衣人掌中,没有一滴茶水溅落出来。然后他自己端起另一杯茶,慢慢转过身来,看了看旁边那个连头脸都裹在黑色衣服中的人影。
“毒蜈?”毕老头皱着眉问了一句,双眼微微眯起,随意的抬起手,一缕阳光正穿过墙上的破洞照在手掌上,整个手掌在一瞬间变得平滑如镜,阳光打了个折,反射到黑衣人身上,如同一柄燃烧着的利剑,嗤的一声将黑衣劈开。
黑衣当中却并非血肉之躯,而是露出一团缭绕的黑气,中间混着万千毒虫在蠕动。阳光汇聚成的光剑所过之处,无数毒虫化为灰烬,空气中顿时充满了令人恶心的焦臭气味和痛苦的嚎叫声。
眼看着毕老头出手,冷观山却只是笑吟吟地不动声色,过了一会儿才轻声笑道:“好歹都是几百年得交情,用不着一见面就下这么重的手吧?他现在只是一缕残魂而已,可受不住你这般摧残。”
“重手?只是稍微打个招呼罢了。”毕老头皱纹堆累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而且对于一个在最后战场上临阵脱逃的胆小鬼来说,这样的惩罚已经是够轻了。”他嘴里说着,却也没有继续动手,伛偻着腰,颤巍巍地转身在旁边的一把旧椅子上坐下来,干瘦的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
冷观山笑了笑,随意的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手捧着茶杯在掌中转动,慢慢的低头品着茶水。
毒蜈厉劫余疼得脸上面容扭曲,那一道化入毕老头功力的阳光生生切碎了他的半边面孔,黑色的粘液流淌下来,脸上却不敢现出一丝恼怒神色,反而充满了惊惧之色,悄然的缩到角落里,恨不得将自己的身体缩到老鼠洞里去,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虽然同样名列六大妖之列,彼此间的实力却是相差悬殊。暴猿,孽龙两位大人已经修成天魔境界,移山填海,缩拿日月只做寻常,早已远远超出了自己所能理解的范畴。而剩下的四人中,自己的修为也是最低的。
妖族中强者为尊,既然自己功力全盛之时也不是面前两人的对手,那么如今只剩下半条命,更是要忍气吞声,不能做出任何不满的行为,否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一边闲适地喝着茶,一边毫不在意的举手将自己灭杀,厉劫余对这一点毫不怀疑。
茶叶只是最普通的那一种,几十个铜钱一大包,又苦又涩。一杯茶喝完,冷观山便放下茶杯,打量着这间小小的房屋,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随手指了指对面昏暗灯光中的神像:“这是供的哪一位神佛?”
“大悲菩萨。”毕老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庄重,起身换上一柱香,然后提起茶壶再次给杯中蓄满茶。
“喔。”冷观山脸上笑容变得非常欢喜:“佛门六大菩萨:大智、大行、大悲、大愿、大威、大忍,每一位都是佛法精深的顶尖人物。其中若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却以大悲菩萨为最,甘受世间之苦,普度世间愚顽,虽未证佛位,却受亿万苍生膜拜,慈悲之名不亚于佛祖。”
他嘴里说得郑重其事,脸上却没有半分尊崇的神色,坐在椅子上身子也不欠一下,只是向着神像抬了抬茶杯:“菩萨安好,这一杯茶敬您。”略略做了做姿态,随即将茶水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冷观山目光从菩萨神像上移开,落到毕老头脸上,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可不相信你这些年竟然做了和尚。难道说,真的是佛法无边,普度众生?”
房间里寂静无声,烛火闪动,映照得毕罗天脸上明暗变幻。
冷观山呵呵笑着,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语气充满了漫不经心的意味。
“毕竟,咱们六个之中,最凶残的是凶狼,最阴狠的是毒蜈,最暴烈的是暴猿,最神秘的是孽龙。可是若论起杀人最多的,却毫无异议的是你啊:战场上的阿修罗,凭一人之力掀起腥风血雨,以鲜血染红双翼的染血之鹰。还记得这个称呼吗,我的老友:六大妖之一的‘血鹰’,毕罗天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