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个炼狱,人在狱中,念在人心,无论你向往名冠京华的圣主,亦或是追求延年益寿的仙道,哪怕是存有恩爱情仇贪恋噌痴,终究只是可笑的牢中囚犯罢了。又何必执着于魂在人心抑或地狱?”中年和尚双手合十,做虔诚的礼佛状,可说出的话却是对追求神圣正道的“佛”极度的藐视。
这个人不仅怀疑本心,怀疑佛,甚至在怀疑世界,这是一个悲观到极致的存在!
而恰恰又是这种对凡事都漠不关心的人才最是可怕。因为你无论如何都猜不到这个人的底线,更莫说要抓住他的软肋。
最最令苏典感到棘手地是,此时此刻,自己竟依然没法判断出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足可以肯定“它”绝对不是人!
苏典慢慢从身后卸下那只燕白貂皮卷制的扁长型包裹,一丝不苟地将包裹沿着卷边缓缓摊开,直到露出一只纯乌金打制的尺长剑柄,这才用右手握在掌心,接着,缓缓抽了出来。
这是一柄长仅三尺又七分的窄剑,宽及拇指,刃未开锋,剑身上下各纹着一条怒海苍龙,古朴,典雅,却不失霸气。长剑不知为何等材质所制,金黄中透着些许银白,在琉璃灯光下泛着点点耀光,竟隐隐能看清剑身一条条曲折蜿蜒的纹理脉络,脉络至剑柄而止,显然是在告诉人们,这只尺许剑柄是剑身铸造成功后嫁接而上的。
“寒冰化影剑,藏剑阁传承近五万年的王品灵器?”中年和尚终于色变,眸中精光大神,突然一瞬不瞬地紧紧盯住苏典手中的古朴长剑,愣了片刻,忽地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剑虽好剑,可惜用剑的人实在一般。”
剑名“寒冰”,剑身却没有透出丝毫寒意。苏典并没有因中年和尚的蔑视而大动肝火,相反,在真正的对手面前,他的心平静如古井无波。
“四万七千六百五十三年,剑神臧天河凭借一柄削铁如泥的绝世宝刃寒冰化影剑败尽天下群豪,登仙台,拜仙人,问天道,创下无敌教派,传承无上剑法心经,所作所为,堪称一代古圣大能。”中年和尚浑然没有在意苏典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反而却不紧不慢地娓娓说着一段鲜为人知的秘辛道:“人人都知臧天河一剑在手便举世无敌,却不知这位大能在成为剑圣之前的辛酸。臧天河最初并不擅长使剑,他在二十岁之前都在用枪。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兵器的长短早就决定了它的招法套路,臧天河只因一次比斗败在使剑高手之下,一怒而弃枪学剑。这就意味着他要完全颠覆原有的长枪“霸快狠准”的招式习惯,改修短剑的“灵诡疾逸”。整整三十年,臧天河每天除了打坐就是练剑,闻鸡起舞,夜半方息,练的只是简单的劈刺动作。而正是这十万零九百五十天的劈刺动作,才造就了他剑神的无上地位,从此享有问鼎仙台的资格。”
三十年,那可是三十年,三十年就这么不含半点花哨地纵劈横刺,这人本身岂非就已无聊透顶。
可苏典偏偏就心中生不出对他哪怕半点讥嘲的念头,成功的背后往往是无数平凡的累积,绝没有任何人可一触而就。
臧天河最后的成功是历史的必然,因为他拥有无数人难以比拟的强大毅力。苏典只是奇怪,在敌我双方剑拔弩张下都表现出难以缓冲的敌意时,对方突然心血来潮地讲起了这个故事,到底意欲何为?是乍见自己手中的寒冰化影剑后睹物思人,还是想借臧天河的故事来提点自己?若对方真的想要提点自己,那么他又是出于何等目的?
苏典突然迷茫了。他突然在对方到底是好人或坏人这个问题上开始纠结起来。这尚且是他第一次长剑在手后久久不发。
苏典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血够冷的屠夫,至少在东荒待了足足三年,死在他手中的蛮兽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整整三年,他孤身仗剑一连横跨了整个东荒,浴血杀生,屠兽无数,生死险阻,疯狂磨砺。苏典有过险遭兽口的九死一生,有过十步一杀的疯魔狂霸,有过熊掌垒榻、虎皮做被、饿食蛟龙肉、渴饮神凰血的辉煌经历,有过生死肉白骨、积尸平壑谷、万坟乱葬岗、千里血成河的血腥遭遇。每日都在无数对冷血狂暴的魔兽红眼监视下,生与死不过只是一线之差,唯有不断地前进才能保住苟延残喘的性命,稍有不慎,恐怕就要立即成为饥肠辘辘的魔兽们口中的盛餐。
三年的生死角逐,苏典修行竟一路飙升,由原来的淬骨七阶一跃而至淬骨九阶第六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