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竹林将眼神投向不远处还在雨中受罚的袁彬,他咬着牙倔强着不肯低头。曾竹林看着袁彬,“伯禳,咱们学堂里面一直招收的都是贵族子弟,袁彬是唯一一个平民出身的弟子,这就注定了他和这里所有的学子都是不一样的,你看着他的眼神,如果他能熬过自己的这一关,那么将来的他势必前途不可限量。”
伯禳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夫子所说的,但他明白一点,至少夫子还是很看重这个袁师弟的,对他的惩罚不过是一种变相的磨练,这对于袁师弟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情。但他又不禁想到另一种可能,“夫子,那若是袁师弟不能熬过自己这一关呢?”
曾竹林给出了最简单的回答,“那他便是废了。”
曾竹林给完答案便起身走了,伯禳看着袁彬的眼神变了又变,到底是隔得太远,他总是看得不真切,只是隐约觉得,过了这一晚,袁师弟就会变得不一样了,至于是好还是不好,伯禳也并不知道。
他回头再看了一眼跪在雨中极其狼狈的袁师弟,下一刻便发出了惊呼,“袁师弟!”
袁彬的身子一软,便直直地倒在了雨中。他支撑了一天,最终还是撑不过去了。
学堂里便充斥着伯禳的声音,“去,把师弟送到他自己的房间去,还有赶快去找大夫过来!”
我不得不说,曾竹林不愧是教出了那么多进士的大儒,果然教学有他的一套,知道育人以德为先。只是我赞赏的同时并不代表我就认同了他的方式。要知道有个成语叫做过犹不及。袁彬的自尊心极强,又想事情容易走极端,这样的性格想要磨练可不是一个晚上淋雨就能做到的,只怕这一晚之后,他的方向不但没有往预想的好的方向发展,反而变得更坏了。
袁彬的身子其实底子还是不错的,只是骤然受罚,冷热交替之下,最终还是中暑又感染风寒,几乎算是在鬼门关前面走了一回,又在床上养了近一个月才能下地来走动。
只是病好了之后的袁彬看起来并不是脸色惨白的变化,更多的是眉眼间的变化。如果说从前的袁彬只是极为内敛的人,那么这一场病之后的袁彬却开始变得擅长伪装和掩饰了。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在他嘴角边开始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另外就是袁彬整个人看起来阴冷了不少,连张衡见了他之后都不自主地诧异,不知道是被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给感化了,还是被那周身的冷气压给唬到了,总之他后来便不再总是找他的茬了。
曾竹林也只是说,大概袁彬真的想通了。
两个月之后,便到了一年一度的探亲佳节重阳节,学堂之中的大多数学子都是在临安附近的,便是不在附近,有了近半个月的假期,能回家的也多回家,该投奔亲戚的也都投奔亲戚去了。学堂里独独剩了袁彬一个人没有回家。他家在洛阳,回去都要半个月的路程,何况他还没有熬到出人头地的时候,如何能回去见家人去了。
这两年的时间,他在学堂里面本来是已经和玉笏说好了会时时写信的,只是后来他入了学堂之后,吃穿用度都很费,加上还要不时地应付张衡这些人的刁难,实在是也不知道该在信里说些什么,除了头几个月以外,后来的信便是渐渐断了。他并不希望玉笏和爷爷他们会为了他担心。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他的孝顺方式。
伯禳念他一个人在学堂中不免无聊,便到房中去看他,“袁师弟,怎么还在看书,难道放了假,不如出去走走如何?”
袁彬拒绝了,“病了一个多月,课也落下了不少,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好好补上来,否则就跟不上师兄师弟们了。”
“你到是勤勉!”伯禳笑道,“这是夫子来让我告诉你的,让你也适当出去转转,别老是把自己闷在这房间里看书。若看看这人情世故,对你将来都有好处。”
既然连夫子都开口了,自然袁彬是不敢不从的。从前学堂里也都有放学的时候,但袁彬身边的经济也十分拮据,因此不免不愿跟着到临安城去转转,免得多有开销,何况那时候还要避着张衡那些人。
袁彬想了想,最终点头,“好。”
伯禳告诉袁彬,从学堂出去,绕过半山,便是临安城最繁华的凌波街了。袁彬也都应下了,只是出了门之后却没有往那边去,他自知自己是个穷小子,也不可能到那种地方消费得起,索性还是有些自知之明比较好。
从学堂出来,往后山去,倒是有一片不错的风景,到那里散散心也是好的。
只是命运冥冥之中自然有它的安排,只是这安排有点那么阴差阳错的感觉。
秋日的天气未必会比夏日的天要好受,反倒多了几分秋老虎的威严和难测,不过山上风景甚好,如今正是鸳鸯茉莉开得正盛的时候,漫山遍野的鸳鸯茉莉迎着微微的秋风轻轻地律动,煞是好看。这也算得上是临安的一大盛景,只是因为地方偏远一些,又隶属于曾氏的私产,一般人却不大来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