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已经年过八旬,已经不能再长途颠簸,于是便住在了阳城。墨子便将平生所学,根据云淇和张茂初的实际情况,传与他们一些。一年后,也就是东周安王十二年(公元前390年),墨子病重,他将云淇叫到跟前。
墨子摸摸云淇的头,眼睛有些疲劳的睁着,“我的大限恐怕是快到了。我本来想将你托付给源微子,可惜他还未参透名利,在外游学,至今还未归山。所以,我只有将你托付给孟胜了。孟胜若有意外,你便去投靠吴起。只怕吴起不能得善终,你不久还得回云梦山。你姓云,又名淇,与淇水卫地是极有缘分的,恐怕你一生的功业也要源于此地。”
看着墨子慈祥的表情,云淇眼圈红红的,“可是,世人都说吴起杀妻求将,尤重名利,而且心狠手辣,刻薄寡恩,先生怎么能让我跟着这样的人呢?”
墨子微微摇了摇头,微笑道:“真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云淇反问道:“难道是世人以讹传讹吗?”
墨子微微笑着,开始讲述吴起的经历。
吴起卫国人,在卫国出生,在卫国长大,家有千金,还比较殷实。他的父亲去世较早,老母待人宽厚,但教育子女很严格。后来吴起成年后,出外打拼,想谋得一官半职回来光宗耀祖。但是,世事多舛,他不仅没有谋到什么工作,反而弄的倾家荡产。兄弟们很生气,于是就和他分了家,但是吴母并没有因此而责备儿子,却一直鼓励吴起不要放弃。
这一天,吴母和吴起坐在一起聊天。
“大丈夫当扬名立万,况且你生来就与你的兄弟不同,比他们眼光高,能力强,才受了这么点儿挫折,算得了什么?”
吴母的头虽然花白,眼角的皱纹也有不少,可是远山眉依然风姿不减,杏核眼仍旧保有几分锐利,鼻子精巧细致地长着,皓齿依旧,一张小嘴此时正开合着教育吴起。“我一个乡野的老妪,尚且知道不能白活一世,你将来出息了,难道不是我的儿子吗?如果你和你的兄弟一样,和村里其他的不争气的混小子一样,岂不是辜负了我和你爹的期望?钱财没有了,可以再挣,志气没有了,去哪里找?现在天下风云变幻,列国征战,都想富国强兵,求才若渴。只要你真有才能,怎么能找不到自己的用武之地?你父亲去世的早,我一个妇道人家把你们几个辛辛苦苦拉扯大,我是怎么过来的?”
吴起低着头,一声也不吭,但是暗暗咬着牙,誓一定要奋进。
吴母看到儿子颓气少了很多,转而说道:“大丈夫做事要能区分轻重缓急。有真才而无大错,即便被人诋毁,也终有清白的一天;无真才而有大脾气,即便不被人说,也终究不被人看好。世人愚钝,常非议高行之士;俗人庸见,多不晓智者之谋。知己志向,尽力而为,无需在意闲言碎语。取大处而轻细节,存道义而忘世俗,才能不堕于凡人之路,不没于芸芸众生。我年少时曾拜在武当山恒无派前辈门下,学习文韬武略,可惜我资质平平,只学了致金术,所以能帮助你父亲家累千金,终不能有更大的成就。但是,恒无派的字辈,也就是祖训,你要记清楚,可以从中参悟些道理。”
吴母顿了顿,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正本清源,无名自然。为之尽力,成于玄元。”
“孩儿记下了。”吴起深深点了点头,“听了母亲的话,孩儿心中迷雾尽去,天朗气清,顿时明白了不少。”吴起越来越佩服自己的母亲,他居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恒无派的弟子,“那您以前教我的武功,是不是恒无派的?”
“那的确是恒无派的功夫,我曾经请示过你师祖,你师祖又请示了武当山的掌门,掌门说可以传授给你,所以你算是我的徒弟,因此也是恒无派的第四代弟子,掌门给你起的名字叫‘源真’,希望你参悟世间万事展的真正根源,不要本末倒置。只不过,我是个女流之辈,恒无派精深的功夫并没有学多少。我对兵法星象又不感兴趣,所以,我能传授给你的只有这么多。”吴母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原本不想告诉你恒无派的事,怕你卷入江湖上的恩怨当中,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你现在要出去闯了,知道这些对你终有些好处。”说着说着,吴母眼圈禁不住红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吴起看到母亲的表情,忍不住流下眼泪来,像个孩子一样扑进吴母的怀中。吴母抱着吴起的头,眼泪无声地落在了吴起的头上。但是,吴母马上就拭干了眼泪,收了悲容,依然是慈祥而坚毅的面容,虽然眼角还有残存的晶莹的泪珠,两眼却放出炯炯有神的目光来。
她推开吴起,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望着无际的苍穹,感慨道:“贪食为鸡汤刀近,展翅是鹰天地宽。”
“母亲的深意,孩儿知道。”吴起始终能感受到母亲思想中蓬勃向上的冲力,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母亲始终显得那么镇静从容。
与母亲谈话结束,吴起来到村外。走在寂静的原野上,什么也不想去想,庄稼生机勃勃的绿色,一眼望不到边,无声无息地铺在大地上。远处的山丘若隐若现,像是海外的仙山一样飘飘渺渺。天空虽然有些阴,但确实有明亮的白色,还能看见大小不一的黑点在太清上移动。
忽然,窃窃私语的声音打破了吴起沉静的享受。他顺着声音看去,是田间的农民在指手划脚地议论着,好像那手就指着他。见到吴起望来,他们的手才象征性地收了收,不过议论似乎还在继续着。吴起看了看他们,觉得很无聊,就转身朝村子走去。
来到村口,吴起居然也看到有的人像田间遇到的一样在指手划脚地议论,见到吴起来了,忽然都转移了话题。吴起根本不想理睬他们,径直朝自己家走去。走到一个胡同口,忽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你这个兔崽子,想做败家子吗?像咱村的吴起一样把家财都挥霍光,让我像他那个寡妇老娘一样喝西北风啊?”之后就听见“啪”的一声,再之后就听见孩子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