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自主的,脑中就闪过佟府栀子花芬芳绽放的夜里,那一场令人恼火的偶遇,还有那双冰冷与灼热相交的幽潭般的眼。”
“我明白了。”如瑾欠身,出门而去。
最后的对话让她大致揣摩到了对方心意,木已成舟,别无选择。即便佟秋雁最终只能做一个卑微的姬妾,他佟家也毫无疑问被划进了七王一系,再想偏居青州安于小富,怕是不那么简单。
如瑾想起前世宫里头暗暗涌动的波谲云诡,那不是女人之间单纯的吃醋争宠,而是涉及朝堂,涉及党争,涉及皇权更替,每一个微小变动都可能导致血流成河的凶险,一步踏错,粉身碎骨。
于是她不再恼怒佟太守对她没有来由的胡乱揣测,病急乱投医,那不过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担忧,是一个小城太守对皇族这个庞然大物的畏惧,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会出现的助力罢了。
只可惜,那只会是佟太守一厢情愿的误解,她蓝如瑾誓,绝对不会再与天家商氏有任何挂碍。
回到佟秋水那里,又很是劝慰了一番,佟秋水情绪好了许多,“谢谢你来看我,张家的婚事我再想想,其实张少爷那人我并不觉得好,倒是跟姐姐相配,谁想到……”
如瑾劝道:“这话原不该我说,可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有些庸人的想法,盼望着秋雁姐能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罢了。”
佟秋水苦笑:“这话恐怕你我都是不信的,可若不信,又能信什么想什么?”
须臾到了午饭时候,佟家这个情况,如瑾不便留下吃饭,只得叮嘱了几句告辞离开。她前脚走,后脚佟太守叫了女儿过去,将长平王的事情告知。
“如今别无他法,我们只能自己宽怀,虽说你姐姐远离亲人,但到底也是旁人羡慕的前程。”佟太守长叹一声,“自此我家恐怕不能苟安,王爷临行提起过蓝三小姐,兴许日后……总之你与她多多交往便是,她年纪虽小,但机敏通透处比你们姐妹加起来都强,又诚心待你,说不定以后我家还要靠她。”
佟秋水瞠目结舌,被长平王三字打得愣在当地,再也没想到那人竟是这样的身份,至于后面父亲说了什么,十有七八都没听到。
……
如瑾回到家里,先到南山居那边请安知会。蓝老太太见她面色不大好,就问:“佟二姑娘病得不轻么?”
如瑾定了定神,笑道:“还好,大夫看过了,说是吃几副药就好。只是孙女看她病卧心里难过,倒惹得祖母担心。”
老太太道:“没事就好,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如瑾告辞退出,临出院子时看见跟去佟府的老妈妈进了正房,想起佟秋水故意熬的药锅子,知道祖母那边不会有事了,安心带人离开。
已经过了午时,如瑾又到秦氏那里知会一声,顺势在幽玉院用了午饭才回梨雪居休息。整整半天的奔波和惊悸让她十分疲惫,由青苹扶着进了屋子,正打算去内室躺一会,进门却看见寒芳依然跪在地上。
碧桃迎上来低声道:“她跪了一上午了,只是不肯起来,说要等姑娘回来。”
如瑾满心里都是佟家和长平王的事情,哪有精神管别的,皱眉看了一眼就进了内寝。寒芳身子微微动了动,眼见湘帘垂地,青苹碧桃在内服侍一会就出来了,知道如瑾歇了午觉,短时间不会见她,于是低了头又接着跪。
如瑾躺在床上,身子疲乏得紧,从脚尖到五指全是酸涩,然而心头却是思绪翻涌不能成眠。风透纱窗,微微吹动墙上未曾钉牢的月下睡莲图,晃呀晃的,画里的水纹仿佛也在荡漾流动。
那静静伸展的白莲让她想起佟秋水憔悴的容颜,以及她也许再不会得见的佟秋雁。如瑾对这个女孩子印象并不深,只知道平日女眷们聚会走动的时候,佟秋雁总是照顾着妹妹无拘无束的言辞,就像那日春宴上一般,替妹妹圆场,站在后面轻轻拽妹妹的衣角。然而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女孩子,竟有如此惊人的胆魄,甘愿为亲人牺牲自己。
长平王,七皇子,商……
商什么?如瑾有些想不起来,或许从来就没记住过,她那时候对这些不甚在意,宫里人也不会整日将皇子名讳挂在嘴边,多是称呼王名或排序,因此几个皇子的名字她不太能分得清。只是不论叫什么,那都是个很讨厌的人罢了。
她不知道他为何跑到这偏远地界来,前世她与他是不曾有过什么交集的,这样荒唐的人,竟不顾礼节往官员家中的内宅跑,也不知佟秋雁跟了他会受什么罪。
如瑾无法原谅自己。别开眼睛,不敢再看那株白莲。
窗外日影渐渐西斜,她一动不动躺了许久,一直没有睡着,思绪纷乱,头越来越疼。屋子里静静的,下人们如今很守规矩,没人敢在她休息的时候闹动静。
死水一样的安静。
却猛然的,有了咚的一声响,仿佛那个夜里栀子花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