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山娃子这样说,赵石头还在旁边帮腔点头,商成不由得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从来都没听说过天底下还有这样道理,打个单身还要被衙门整治?他就不信,天底下那么多光棍,官府治得过来么?
“官上的牙婆都来几次了!”月儿也说道。她边说还边举起自己的右手,中指无名指小指伸得平平展展。“来三次了!”
商成疑惑地看着月儿的手。三次?谁来三次了?牙婆?牙婆是个什么东西?做什么的?
赵石头虽然还没成家,可看起来对“牙婆”这种陌生的事物很有经验,他很有气势地说:“‘女十五不嫁,男十七不娶,十告不应,官配’。牙婆来三次了,就是说……”他想了想,忽然犹豫地说道,“就是说,就是说……还有七次?”除了耍钱的时候,一般情况下他对数字都很迟钝,商成就多次看见赵石头掰着指头算自己一顿饭到底喝了几碗汤,吞下去几个馍。
商成也约莫猜出来“十告不应,官配”说的是什么事:女娃十五岁还没嫁人,男娃十七岁还没成家,那么牙婆就要找上门来做工作;要是牙婆来十次,你都没娶媳妇,那么官府就要强行给你指配个媳妇。看来牙婆就是衙门里的官媒。但是这条律法也不是被严格执行,至少大丫就十五了,十七婶子保媒的那个范莲儿好象都十八了,都没嫁人,也没见官府派人去催;石头都二十出头的人了,也没牙婆去找他。奇怪啊,石头也是超龄的单身汉,怎么就没听说牙婆找上他呢?
赵石头难堪地挠挠头,说:“我没地又没房的,牙婆怎么会找我?”
商成这才算是明白了,原来官府给人介绍对象,先要看那人的经济状况和居住条件,只有符合标准的才能有官衙门做媒的待遇。
他想了想,问道:“官配,是个什么意思?”他以为,官府给单身汉介绍的女人肯定不会是好人家的闺女,多半是流徒、罪孥一类的女人,或者官妓寡妇什么的……
事实证明,他的这种推测是正确的,牙婆官媒派出来的女人大体上就是这几种人。
“‘十告’一般是多长时间?”
这个问题谁也答不上来,但是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那就是牙婆十次登门劝说的时间不会短于三十天,但也不会超过九十天,这就是说,三个月之内商成没正式结亲娶媳妇,那么官府就很有可能要强行指配个女人给他作媳妇。这样看来,他刚才说的“我还年青不着急”完全错了,他不单要很着急,而且还要很积极,要是他今年娶不上媳妇的话,到时候衙门给他个什么样的女人就很说了。有可能这女人比他想象的婆姨还要好,也有可能比他最坏的打算还要坏,按石头的说法:“就是头母猪给你,你也得认了——她就是你老婆!”
这种过分形象的比喻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其实女人长得象母猪也不是什么大事,胸大屁股肥能生养就成,反正天一黑啥都看不见,照样……”
商成还没动手,山娃子已经一巴掌把石头扇出好几步。
“滚远点!瞧你的屎巴样子,也不看看地方,就敢乱嘈嘈?”
石头揉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刚才说得高兴,全然忘记了山娃子媳妇和月儿也在场。山娃子媳妇还好些,月儿却是个还没说人家的闺女,早就羞得脸被蒙了块红布似的……
商成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现在不是他想不想娶媳妇,而是必须娶个媳妇;他不仅要娶个媳妇,还必须尽可能快地把亲事办了。
月儿这才想起一桩事,问商成道:“我爹说,他听十七婶子讲,你拿了人家范家姐姐的荷包?”
“她给我的!”商成马上指出月儿话里的毛病,并且坚持说,那荷包不是莲儿小姑娘送他的,而是头一晚他落在范家的。然后他不得不把自己帮着范家人给牛喂药的事情也讲出来。“第二天回来的路上遇见她,她告诉我说我把荷包忘在她家了,然后就把荷包还给我,半道上我才现那荷包不是我的,当时我还以为她拿错了。况且荷包是个小物件,也就没大在意……”
“那是莲儿姐贴身的荷包,能拿错?”月儿白了他一眼,问,“荷包呢?你要是不愿意和莲儿姐好,就赶紧把东西拿去还给人家!”
“我拿什么还她?渠州打土匪的时候,荷包就掉了!”
这一下,连最想和商成结亲戚的山娃子两口子,也没法帮商成说话了。月儿虽然恼恨十七婶子,却不恼恨十七婶三姐家的莲儿,她当然会为自己的好朋友说话。至于柳老柱,他虽然是个木讷的乡下人,但更是个循礼的乡下人,在他看来,既然商成收了人家的贴身荷包,而且又没办法退还人家,那么在情在理都要娶人家;因此上为了人家闺女的好名声,为了和尚,他可以拉下老脸再为此事登霍家的门……
柳老柱这一趟去霍家,霍士其亲自迎他到院门口,亲手替他斟茶汤,一口一个柱子哥叫得亲热,而且还让自己婆娘喊过来,当着他的面用狠话教训了一顿,并且让她当面向他赔罪道歉。到最后还是柳老柱替十七婶说好话,霍士其才饶过自己的婆娘。
第二天一早,十七婶就带着大丫去了李家庄,第三天她就一个人回来了,兴高采烈地告诉柳老柱,这门亲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