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御史,也一般敢于弹劾宰辅,毕竟对于言官来说,得罪重臣,对他们是荣耀,是名声,是未来晋升的资本,也是借以得天子看中的途径。
可他们弹劾的时候,却一定是先揣摩过天子的意图,又估量过当前形势,才敢做此举动,并且尽量不一次性得罪太多重臣,以免引火烧身。
虽说言官乃是制衡宰相的法宝,也是天子喉舌,可而今实相虚君,如果为了天子,倒把自己栽了进去,就太得不偿失了。
是以像郑时修一般,无论好歹,见天边有片云,就敢把满场的谷子都全数收了的,几乎从未有过。
他初出茅庐,横冲直撞,不怕得罪权臣,不怕触怒显宦,只要抓住机会,几乎都是往死里弹劾。
领着御史台的御史中丞汪明,曾经私下数度同天子抱怨过,说郑时修不服管制,所书所言,常常未经他的审看,便或当殿难,或自行上本。
汪明是御史中丞,郑时修不过是御史台当中的一个言官,对于汪明而言,主动对皇帝承认自己管不住手下,一个不好,就会叫天子以为这是他能力不足。
可哪怕是这样,他还是要说,当中意思,不过就是告诉赵芮——您把人纵成这样,再窜下去,就要上天了。
对着汪明的这一番指控,赵芮只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郑时修自然是不知道在他后头,生过许多事情,可他自入官以来,深得天子看中重,不管外头多少贬低之辞,赵芮对他,依旧是重用。
对着这般的伯乐,他实在是恨不得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今日下了朝,郑时修便在署衙中看着朝中新出的任命。虽然中书人事任免不管御史台的事情,可他一般为赵芮操心。
孙相公、杨平章二人溘然长逝,朝中势力又要经过一番拉锯,才能形成相对稳定的局面,对着这般混乱的情况,也不知道天子当如何是好。
等他匆匆回了府,才惊奇地现,桌上摆着一份帖子,下头署的名字实在是熟悉又陌生。
正惊讶间,只听得旁边妻子问道:“这便是当日临县来蓟县读书的杨义府罢?”
郑时修点了点头。
蓟县清鸣、良山两院当中人才济济,尤以自己与顾延章、杨义府、张洪钩四人为甚,自家妻子一般是蓟县人,两人平常闲话,偶尔也说起过从前这些往日熟人。
郑时修的妻子谢氏,小名菀娘,乃是蓟县谢家的幺女,她识文断字,性情说斯文一点是直爽,说直接一点就是大大咧咧。
不过她这般性子,反而与郑时修极为相配,寻常人家许多都是女子心思多,他家却是倒了过来,男子心思多。
郑时修傲气十足,与旁人相处起来,难免容易起摩擦,幸而谢菀娘全不过心,无论丈夫说什么阴阳怪气的,睡过一觉,俱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