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百姓上下一心,已是付出了所有,可到得如今,依旧户户治丧,家家挂白。
他站在城墙上指挥守城,眼睁睁看着军中士卒一个个倒下,自己却是一个也救不回来,而若不是张定崖来得及时,还有着保安军精锐,又指挥得当,光是靠潭州那两千弱骑兵,根本没有办法逼退交趾,邕州城必破。
眼下交趾虽退,城中气氛却是哀恸大过一切。
走在街上,四处都是哭丧声,户户批孝挂白,进到伤病营中,见到的都是伤残兵卒,而在军中也好,在衙门里头也罢,说的不是哪一处有疫情,便是哪一处闹事。
顾延章恍然现,自己确实很长时间都一直处于这种紧绷而郁郁的状态,始终脱不出来。
季清菱听得他半日没有回答,面上的表情却是又沉了下去,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一层一层的蛛丝之中,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出来。
她复又问道:“五哥,你昨日睡前想了什么?”
顾延章想了想,坦然地道:“先想了你,我想你在做什么,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顿了顿,又道:“想了一会,我就想宾州遭了疫情,城中什么都没有,连屋舍都烧得干干净净,衙门中当差的也不剩几个,城中无主尸也没人收敛,放在外头。”
季清菱并不插话,只抬起头,认真听着。
顾延章接着道:“我上回给你送了些芋头,你喜欢吗?说是桂州的荔浦芋头……”
季清菱点了点头,道:“很好吃。”
顾延章复又道:“我那日在城门外遇得一个小贩,在他那一处买了许多柿子,又问了许多话,他卖了芋头给我,又同我说吴益——便是邕州知州,强关了边境的榷场,也关了广源州的榷场,在不少地方屯兵演兵,又训练水师……”
“我问了他不少事情,还在他家买了广南土仪——能放的已是着人送去给你,不能放的,便给下头人分了……”
“当日以为不过这不过是偶然一面而已……只上回去得伤病营中,却是又见了他,断了一条腿,半张脸都烂了——腿是被交贼砍断的,脸却是中了一箭。”
“他着高烧,自是没见到我,我却是认出他了,当时没有说话,昨日再去伤病营探视,才晓得人已是没了……”
“他家中上有老人,下有小儿,因这一战……我昨夜便在想那一家子,又想若是我能更顶用,也许邕州便不当如是……”
顾延章说得零散,语气也是淡淡的,可神情郁郁,说着说着,整个人又沉静了下去。
季清菱听得他说话,不由得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季父上战场的次数不多,第一回便是做的副手,那一战双方兵力、战力都相差不远,打得非常惨烈。
后来季清菱的长兄去川蜀做官,沪州有乱民造反,杀了当地州衙中数十名官吏,劫掠库房、粮仓,又打了周边十余个县乡,成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