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南那一块肉实在太肥了。
南征交趾,开疆拓土,其回报之丰厚,已是足够把不止一个陈灏送入宰辅之位,跟能带着沾碰着差遣的人鸡犬升天。
当年杨奎在延州,哪怕后来论功行赏的时候,被范尧臣硬压着近乎砍了半,却也当真无数人靠着这一回战事平步青云。
事情过去没多久,升官的人还有就站在下头的,便是陈灏也是借着延州战功在枢密院中站稳了脚跟。
光靠着三年一回的磨勘,何时才能往上爬?
而今军功何等难得,尤其是这开疆辟土的功劳,百年也未必能遇到几回,怨不得黄昭亮仿若被刨了祖坟一般跳脚,怨不得其余重臣尽皆装聋作哑——全是等着把顾延章召回来,并借此为机,将自己人塞去广南的。
顾延章的功过赏罚,不过是个由头而已,并不会有人在意。
眼下邕州近乎全是杨党中人,朝中这些原本恨不得把陈灏一派全数打过去拍蚊子,可到得如今,他们却转为恨不得以身代之,帮着下头人过去抢着拍蚊子。
上头赵芮心中还在平衡着利弊,下头黄昭亮已是层层递进,声音几乎要冲破殿顶的平棋——
“……顾延章不得天子特赦,擅自任用叛兵,是为不忠;身为朝廷命官,未治管州中巡铺,使得罪犯外逃,酿成惨祸,是为不能;前任邕州知州吴益为国朝计,提前防御交趾,却叫他诬为挑衅兵事,是为不仁;广南难民遍地,他不思着紧济民,反本末倒置,为得己功去行抄劄之事,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能、不仁、不义之徒,陛下不快马加鞭将其召回京城,叫其纳认罪,反倒任其留在邕州祸害百姓,使民知之,实乃动摇国本之举!广南百姓何辜?!”
黄昭亮乃是榜眼出身,文才斐然,纵然这一回原本没有准备,全是临时起意,依旧将一番话说得荡气回肠,说到顾延章为图抄劄,不顾百姓性命这一点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着光。
他做官数十年,不晓得外放多少回,见过的新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眼一看,就知道那姓顾的究竟在图谋什么。
邕州百姓已是到了这副田地,那人还不先行赈民放粮,偏偏要用什么粮秣不够,唯恐冒领的理由,行抄劄之事——不过是为了显示手段,叫天子以为他是能臣而已!
如此时候,哪有什么事情比得了人命重要?
正常抄劄,没有四五十天,决计不可能完成,便是他亲自统筹全局,最多也就能将时间缩减到一个月内而已。
顾延章一个得官数载的新进,哪怕是个天才,治政之才,如何又能及得上自己?
等上一个多月,邕州左近的百姓,早已饿得尸都臭了,届时粮秣下去,又能有何用?
这般臣子,比起寻常的庸臣,害处更大!
他黄昭亮今日所奏、所禀,虽然也有私心,却未尝忘记百姓,乃是为民请命!
这等一心为己,一心升迁,从不为民的官员,不召回来治罪,难道还要留着他在广南为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