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昭亮质问一句,赵芮便就着抢白一句,句句都打到点子上。
他被两府宰执借着道理,借着百姓压了不知道多少回,还从未有哪一天像今次这般扬眉吐气过。
赵芮手上拿着邕州来的章程,那上头按条按点,分事分法,甚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把那“疫病营”、“抄劄救济”、“保甲章程”、“叛军处置”等等字词写得大了一圈,连横竖撇捺都要肥上一半,叫他一眼扫过去,连找都不用找,便能把任意一桩事体所在的角落给找得出来。
那条、点之后,头一句便是此条、此点的概括,赵芮通读过一回,不管黄昭亮提及的是哪一处,他都能极快地找到对应的地方。而最妙的是,这奏折当中写得细,写得多,还老老实实认罪——一面认罪,一面解释,把所有可能被挑毛病的地方都全数解释了一遍。
赵芮此时只嫌弃那认罪的句子太多,零零散散分布在奏折上头,占了其余解释的地方,叫他想要照着解释的词句念,都要重新看上一回,生怕一不小心把那些个认罪句子也读出一两个词来。
他原本就极喜欢顾延章的文章,此时更是觉得,纵然这一个臣子被自己四处派出去任官,仅仅得官三年而已,已是从头忙到尾,比起某些当了三十年官的人还要做得多,可他文字功底却从未放下,写得是越来越好了!
他一面照着上头的内容念,许多地方连改都不用改,一面觉得其中用词铿锵有力,朗朗上口,用来骂人,着实帮着自己出了一口大气。
当日那一个状元,真是点得太划算了!
只可惜两府之臣走得太早!
自家方才怎的就会觉得被黄昭亮当殿质问,丢面子呢?!
做天子的,当有能容天下之肚量,怕什么丢面子啊!
正该把人都留下来才对!
而今自家虽然把黄昭亮一句一句堵回去,也一般觉得十分爽利,可十余名重臣全都走了,只剩范尧臣同孙卞两个,总觉得观看之人太少,不过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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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昭亮毕竟不是傻子,几个来回下来,便知道了今次再难讨好,很快闭了嘴。
——臧否天子,要占上风才有意义,若是被对方压着打,还要送上脸去,这不是“诤臣”,却是“蠢臣”。
而立在一旁,本来早已预备好了要上阵同黄昭亮对掐的孙卞,却是心中忍不住暗暗纳罕。
他没有看过邕州来的奏章,自然不知道其中写了什么,更是不知道为什么天子一瞬间便像鬼上身一般换了一个人,可他却知道,只有顾延章回京,邕州才能腾得出位子来。
他与范尧臣已是商议好,一旦对方将范党中的几个人安排去广南,代替顾延章行那三军转运之事成功,那几人在京中的位子空得出来,能让两个予他选。
孙卞与黄昭亮是前后脚回京的,可天子对二人的任用,实在是一天一地。
自家都没有实权,手下的人更是难有好差,手下的人没有好差,他能影响的朝堂局面便更是有限,这般互相影响,长久下去,他当真要把屁股都坐得冻硬了。
孙卞只能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