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就叫天妒英才?
罢了,左右自己再无官途可言,按着对方手中拿着的证据,果然是能治罪的,既如此,不妨赌一把。都已经如此了,比起来,按着顾延章划下来的道走,反而成了上计。
隐隐约约的,陈笃才竟然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他这一个月中,早把从前事情不晓得想过多少次,此时脑子里头只过了一遍,连细节都不用再去回忆,便重新展开一张白纸,提笔蘸墨,落笔犹如行云流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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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陈笃才此处正挥毫舞笔,绞尽脑汁给自己减罪,金梁桥街的顾宅外,却有三骑远远行来。
当头那一个到得门前,翻身下马,将缰绳往身边人身上一扔,自己则是快步走上前去拍门。
里头很快有人来应,门房开得门,见来人面黑人瘦,脚下踩的靴子头、跟都磨破了,又全身是汗,比起路边乞丐,也只好了一点而已。他吃了一惊,不由得问道:“这位小哥不知是来寻人还是来问事?此处乃是顾宅,主家是京畿提点刑狱副使顾延章……”
他说到此处,口中顿了一下,仿佛在迟疑该如何把后半句“你是不是找错了地方”说得更委婉些,却是听得对方黑着一张脸道:“庆叔,我是松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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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潭州城中各大客栈寻了一圈,问得夫人早往桂州去了,其时广南闹着疫病,边界处拦着不许随意进出,也不晓得何时才能放行,因想着白等也是空耗,正巧有人说从永州有一条道可以通向桂州,便跟着土人往那一处走……”
半载不见,原本清秀白净的松香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他脸是黑的,两只手掌露在外头,手背还有好几处地方不知是晒的还是擦的,都脱了皮,此时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清凉饮子,也顾不得喝,连忙同季清菱把自己探得的东西一项一项说了。
他本来只是去一趟泉州问话,谁料得最后探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一时半会的,实在说也说不完,简直恨不得生出两张嘴来,一张用来吃茶,一张用来说话。
比起松节,松香一贯内敛些,难得像此时这般兴奋,季清菱坐在上,原本还想叫他慢些说话,见他这幅模样,索性也就不再多言,只老实做听的那一个。
原来当日松香得了季清菱的差遣,径直去往泉州探查李程韦原配所生女儿的嫁人之后的情况,并生下的那一个李家外孙的现状。
泉州离得远,一来一回,加上查问的时间,三个月能回得来已经算快,谁料得松香回来时,正好遇上季清菱去邕州寻顾延章,两相错开,便没有来得及禀话。及至松香回到京城得了消息,跟着南下去寻季清菱,他循着踪迹到得潭州之时,季清菱早没了踪影,只好又转去桂州寻人,因广南疫病,等了许久,绕着远路去得桂州,又听说季清菱去了邕州,到得他去了邕州,好了,两个主家早已回了京,等于他一直追着人在屁股后头跑,每每只吃到一嘴灰。
松香跑得腿都要断了,好容易眼下见着人,当真眼泪都要流出来,一肚子话要回,原本那请功的心思早没了,只想赶紧把打听到的东西给说出来,生怕说得晚了,要耽搁事情。
“那李程韦同原配李氏生的女儿嫁到泉州,配的那一户人家姓魏,在当地并没有什么名气,泉州乃是港口,豪富极多,魏家连一个‘富’字都称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