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未正的时候,季清菱得了门房传来的消息。
秋月进门便道:“张家小公子来了,说要同夫人道谢。”她手中捧了一份厚厚的单子,面上已经带出一个笑来,“看着已经大好了,还记得给我们几个丫头都带了吃食。”
张璧在延州时与顾府常来常往,小丫头们前头见得这小孩遭难的样子,纵然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到底已经先入为主。
他其时日日都过来粘着季清菱,旁人只觉得这孩子纵然熊了些,倒也有个度在,况且实在是长得好,那一张脸露出来,粉雕玉琢的,又兼性子聪明狡黠,叫人生气也气不大起来,相处久了,难免有几分感情。
眼下秋月见他大好了,虽是为了答谢季清菱,却也还记得稍带着送东西给自己,自然十分欢喜。
一时张璧果然进了门,这一回后头跟着几个三四十岁的从人,又有个妇人行在他身侧,对方走两步停一步的,并不看路,只拿眼睛瞟着张璧。
从门口到里屋不过两三丈的距离,那妇人好几回想要伸出手去牵着张璧,眼见手伸到一半,硬生生又收了回去。
季清菱瞥了一眼,见后头跟着的人行动之间几乎毫无声息,进退时更是连甩手的幅度都近乎一样,心中已是有了数。
她这些年虽说多是被动,可与张璧一家的接触纵然不算多,也决计称不上少,自然能看得出来,这一行人并不像是张家下人从前的行事风格,联想到张璧口中的“大姐姐”对他的疼爱,多少也猜出了几分。
养了这些天,张璧整个人已经恢复了不少,只是与记忆中相比,好似当真瘦了一圈。
季清菱见他走得近了,却没有像从前一般扑得上来,而是迈着小短腿挪步跑着凑了过来,一张小脸白白净净,从前圆润的下巴竟有些尖。
她心下一软,也不站起来,却是半矮着背伸手去等他,口中道:“上回见着还好好的,怎的脸都小了?”
极难得的,今次这个爱哭包居然没有哭,却是把腿都跑得快了几步,行到最后,一手拉着季清菱探出来的手,整个人埋在她矮下来的肩膀上,又小又仔细地叫了一声“季姐姐”,便再无声息了。
季清菱柔声安抚了他几句,想把人腾出去问话,可怎么推,张璧都不动,只将头埋在她肩头上,按着她的胳膊,也不说话,也不哭,只挨着不动。
那妇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见得张璧这般做派,早已暗暗咋舌,不由得暗忖:这魔头何时如此粘过外人?
她心中想着,又看张璧半日不起来,忙跟着蹲到地上,低声道:“小少爷莫要总贴着口鼻,怕是得喘不过气了……”
一面说着,一面拿手去拉他。
张璧将手一甩,偏过头去鼓了她一眼,眼睛瞪得大大的,道:“你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