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尧臣这才回过神来,呵呵一笑,把碗里的菜夹起来吃了。
他心不在焉,自然食不知味,不过那张嘴也不是铁齿铜牙,不一会,上颚一疼,连舌头也被扎了,这才忙从鱼肉里头拈出一根极粗的断刺。
断刺约莫有一寸长,捏在手上,竟是同小儿手指差不多粗细。
范尧臣吃了一惊,抬头果然看见桌子上摆了个长长的盘子,里头装了半腹鱼,做法倒是寻常,只那鱼大得离谱,实为范尧臣生平仅见。
他与老妻都是寒素出身,于吃穿用度方面,虽说不上俭省,却也绝对不奢靡,这样大的鱼,莫说平日里头见不到,便是见到了,他家又怎的会去买?
是以范尧臣捏着那刺,不去关心自己满嘴的铁锈味,竟是先问道:“哪里来的鱼?谁人送的?”
语气里头隐隐有几分质问。
范姜氏一片好心给当成了驴肝肺,顿时觉得方才还不如拿那块肉去喂狗,登时没好气地道:“怎的了,家中吃点好的,只能旁人送的不成?”
又道:“是是是,只你是个一心为民的清官,我就是个没见识的糟糠,见得旁人送来稀罕东西,全没脸没皮拢来收了!”
范尧臣也是一时失语,忙道:“是我错了,见得这鱼大,晓得夫人从来不是那等大手大脚的,只觉奇怪,一时错了口。”
范姜氏也没当真放在心上,又絮叨了两句,方才道:“是秀府送来的,那孩子说来时见得御街上头有鱼车,许多人围着买,价钱竟也不算贵,便挑了一尾叫人送来。”
又道:“他眼下在学士院当差,也无什么油水,因怕他勉强,我特地叫厨下的上街去问了,果然也不贵,虽说要百余文一斤,咱们府上也不是吃不起。”
说到此处,她还不忘带契两句,道:“他从前虽说做了错事,可而今早改了,怎的说也是女婿,而今真娘女儿都生了,他照旧还是那样体贴,这样的人,你还要上哪里去找?但凡能搭一把手,还是看着他些的好!”
隐隐约约,指的原来杨义府挪卖学士院中生纸一事,话里话外都帮着他敲边鼓。
然而叫她失望的是,自家丈夫却好似过耳不闻一般,只睁着眼睛,诧异地道:“这样的鱼,只要百余文一斤??”
范姜氏点了点头。
范尧臣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问道:“瞧着这样大,怎的会如此便宜?”
又问道:“这是不是鲤鱼,活的时候长得多大一尾?”
范姜氏听得奇怪,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到底还是把厨房的人叫了来。
那厨娘很快到了,站在下头,用两只手比着大小,形容了一回,又道:“……虽是没有上秤去称,可按着奴家掂量,怕是有三四十斤……”
又叹道:“奴家在厨房里头也有小二十年了,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鲤鱼!听闻是黄河化冻,许多大鱼没能逃走就给网了,近日便常有人运了大鱼来卖,这一个月间,鱼肉的价钱已是跌了小一半!往日十斤的大鱼抢都难抢,都给酒楼子里头包圆了,而今二三十斤的大鱼,只要去得早,竟是日日都能买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