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看着她叫卖收钱,数了数,登时连热闹也不想看了,只觉得这生意比自己卖猪肉还赚得多。
他站了一会,后头源源不断又涌出人来,知道不能在此久立,果然照着那老婆子的话,抬头看去,寻了不远处一棵柳树,朝着那一处挤。
胡二人高马大,仗着一膀子力气,也不怕同旁人撞,饶是这样,他挤了半日,惹来一堆子白眼,也还未到得地方。
还未等他走到树荫底下,人群当中忽的出了一阵鼓噪声。
胡二浑不知缘故,转头问了一圈,人人俱是垫着脚往前边看,也答不上来,他只好也跳起来看了一会,却见两条大船一前一后从上游驶了下来。
远远看去,那船怕不有十来丈长,数丈宽,很有阵仗。
胡二虽是看不到时辰,却知道怕是差不离到了龙抓泥之时,连忙往前拼命挤了又挤,终于挤到了最近的一棵榕树下。
那老婆子没有骗他,此处的位置确实很好,只是树上密密麻麻全是站着巴着坐着的人,哪里能上得去?
来都来了。
已是挤得进来这一处,胡二心中到底有些不甘,又听得远处呼声一片,实在不知道河流此时生了什么,他一咬牙,抓着上头人的脚,踩着下头不知道什么,到底还没忘记小时候爬树的本事,几下攀得到了一处枝桠上头。
“不要乱挤,已是站不下了!”
上头人不耐烦地叫道。
“谁踩老子腿脚!”
下头人怒喝道。
胡二一应只做不听,捡了个位子,把头往前拱去。
此处距离河岸边不过三四丈远,很容易便瞧见那河水又黄又浑,同一碗水半碗黄泥兑出来的泥浆子也无甚区别,又兼水势极大,隔得老远,已是能听得河水哗哗声。
都水监特地选的此处河段比起前头更窄小三分,河水被束,挤得小了,水势冲力越大,又有一点子落势,更显得那水来势汹汹。
“开始了!”
不知谁人叫道。
下头人声一片,人人朝前头挤。
幸好昨夜京都府衙连夜在前头砌了半人高的墙,距离河水足有一丈宽,不叫人行得太近,又有巡铺、禁军在前头顶着,不然怕是前边一排人都要被挤下了水。
此时已是有小儿给挤得在里头哭了起来,又有人大骂大叫。
胡二心中看着下头场景,纵然自己不在其中,依旧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看,那是不是龙爪!”
有人指着前头叫道。
“呸,你个没见识的,那叫浚川杷!铁爪龙能有这样大?”
旁人嫌弃地纠正,还不忘给他解释一番,道:“瞧着那大爪子了吗?那是巨木所做,上长八尺,下头木齿长二尺。”
又远远点着河里头的木爪道:“你看到那木尺上头拿绳子绑的石头了不曾?”
前头那人忙道:“瞧见了。”
“前一阵子金明池后头有人给大石压死,你听未听说过?就是为了运这个石头!”
下头人人挤得不行,树上这许多人虽是也坐得屁股疼,到底还算舒服。
那人一副说书人的架势,对着河中船、杷指指点点起来。
“瞧见那两艘船前头的滑车不曾?那是用来系绳的!当中那一块大木深深碇进船里,以滑车拖绳,以绳牵杷绞之,以杷松动下头泥沙,这一来一去,船移沙动,自然就把下头淤泥清了!”
一树人纷纷点头,出恍然大悟的“哦”声。
可胡二却觉得好似有哪里不对。
河里头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役夫们将那浚川杷上头的石头压得实了,又用粗绳细细绑了一层又一层,唯恐出现上回半途石落的情形,又将另一头的粗绳缠绕在船当中,滑车也准备好了。
张瑚就站在右边的那一艘船上,看着下头水势。
他不是那等会在岸上干坐着的人。
自家的事情,他一定要自家看着才肯放心。
他亲自上了船,都水监的其余官员自然也不能躲着,纷纷跟了上去。
船虽大,可这数十人杵在上头,就叫工匠、民伕们越不好走动。
沈存复很是不满,同上官抱怨道:“何主簿,好歹也劝一劝,人人都挤了上来,干活的人都上不去了!”
一旁的高涯也同着脾气,道:“匠人也就算了,少个一两个也不打紧,左右今日不过是看着杷子、滑车并船罢了,可民伕少了,谁人来拉绳子拖滑车?!”
那何主簿也有些无奈,却是道:“今日水流大,想来少上几个人也不打紧——张公事已是上去了,你难道还要把他撵下来不成?!”
沈存复不耐烦地道:“张公事撵不得,旁人一个也撵不得了?做事的上不去,俱是看热闹拍马屁的上去,你叫我这活怎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