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上并不言语,心里却是有些不高兴。
站得那样后,又隔着屏风,我且还看不清人呢。
这黄相公也是的,这样着急催他做甚,等人走得近些再问不行吗!
没等她抱怨完,便听下头那人答道:“回太后的话,臣亦是此时才知此事,不敢欺瞒——范参政所言导洛通汴一事是否可行,微臣实是不知。”
他话一出口,顿时满朝哗然,人人看一眼顾延章,又去寻一眼一旁的范尧臣。
离得近些的,见得顾延章面上果然有些诧异之色,又见范尧臣听得他这一番话,并不吃惊的样子,更是觉得奇怪了。
难道这顾延章当真是不知?
难道范大参先前没有与他通过气吗?
只是即便没有通过气,也不当这样斩钉截铁,全不给面子啊!就这般把范大参得罪死了,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啊!
而离得远些的,因看不清前头情景,有几个已经忍不住在心中转起各色想法来:难道是那顾延章先行答应了范尧臣,结果孙卞、黄昭亮等人后头得知了,与他勾兑一番,为了不叫范大参主导的导洛通汴之事得逞,私下承诺了大价钱,叫这顾延章反了悔不成?
便是黄昭亮也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范尧臣。
杨太后不由得问道:“你当真不知?”
顾延章应道:“臣未曾现场查勘,不见量测结果,未见都水监之详细规案,只听范参政、黄平章二人所言,不敢擅断此事行或不行。”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登时就把殿上先前那些个跳得出来,为着导洛通汴之事吵架的大臣,得罪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多半都入不得政事堂,自然不曾见得都水监的奏事,便是那些个在政事堂当中的,莫说旁人,就是范尧臣、黄昭亮两个,谁人又去现场查勘过?
究竟什么才叫做现场查勘?
难道要顺着黄河、洛水走一遭?
那这事情就当真不用做了,政事堂也可以关门了——如此一处一处,顺流而下全数走一回,没个一两个月,怎么可能走得完?
然而这话听在杨太后耳中,却全是另一番感受。
她原本就听得下头站着的官员们叽叽歪歪地吵个不停,只觉得同夏日那此起彼伏、吱哇乱叫的群蝉,也差不多讨厌了,可到底是说的正事,也只能耐着性子忍着。
及至听得后头这顾延章的话,便是用振聋聩来形容,也不过分的。十分像大夏天里头,人正被日头晒得一身臭汗,耳边又有虫蝉乱叫,忽然得了个给刚从冰库当中取出来的新鲜西瓜,几刀下去,切得满桌沁凉的汁水淋漓,抓起一片,几口囫囵咽得下去,先不论甜是不甜,那当真是从头到尾,舒服、凉快得全身都透了。
——可不是嘛!
吵吵吵,吵个头啊,你们见过吗?你们去过吗?你们连都水监的章程都不曾看过——那折子眼下还不知道在后宫哪一处桌案上躺着呢,老娘这个做太后的都不曾见到,你们是梦时见的呀?!
想到自己居然在此处听他们摆龙门阵摆了这半日,还叫儿子赵昉也跟着白白坐了这半日,杨太后就有些心疼起来。
一样是胡编乱造,听戏子说书还有几分趣味呢,听这些个人胡乱嚷嚷,若是听得不懂,便十分浪费时间,可若是听得懂了,儿子年纪小,说不定还要被误导哩!
怨不得先帝在前头朝议久了,回去的时候十有八九就心情不好。
跟着一群爱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在一处待着,还不能不听他们说,能好得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