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女都这样体贴,沈存复纵然心中郁郁,也只好强颜欢笑,吃了几口,又夸了几句。
然而他到底难受,往日都要吃三碗饭,今日已是饭菜都凉了,那只装过一回的碗里还剩得一半没有动过。
一时饭毕,沈禾花收拾了碗筷去厨房里头洗碗,廖三娘就给丈夫沏了杯茶。
沈存复叹道:“我这样没用,倒是拖累了你们母女三个。”
廖三娘道:“这是什么话,哪里又没用了?”
沈存复便道:“你这是给我体面,这几日我虽是少出门,却也知道左近人嘴里都在不干不净地说些闲言碎语——确是我没用,也没叫你们娘几个过上好日子,回来的时候也少。”
他也不喝,只把那手中茶盏放回了桌上,道:“我已是想通了,已是同高涯说得清楚,他这两日去东山村便是先去探路,我两个多少也有个手艺,从前在都水监中讨不得好,而今出得外头来,虽不至于过得多富贵,可讨口饭吃,倒是不难的。”
又指着厨房道:“卖几把力气干个一二年,也给禾花挣个体面的嫁妆出来。”
廖三娘忍了许多天,一直不敢去问,眼下听得丈夫这样说,显然是再不打算回去了,一句话在肚子里头翻来覆去许多回,到底还是出了口,问道:“咱们家倒是不要紧,有时就多吃一口,没时就少吃一口,只他高叔叔……当真也回不去了吗?我听得上回姜妹子说,他家二小子还想着这一二年间寻个机会进都水监做个吏员,眼下临走临了,能不能叫何主簿搭把手?”
沈存复虽是回家了数日,然而一提起何主簿,那火气腾地一下就冒了起来,骂道:“那专养蛆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廖三娘见他了这样大的脾气,如何还好说话,只得闭了嘴。
沈存复也醒得过来自己吓到了人,忙缓了口气,道:“我已是将面皮都同那边撕破了,同他们也不愿再说话,高涯是个兄弟,与我同进同出的,日后有我一口饭,便得有他一口饭吃。”
然而他说完这话,面皮也灰了下去,不知想着什么事情想出了神,看着角落里头的望尺同千尺,痴痴地愣。
廖三娘知道自己丈夫在都水监中做了数十年,实在有了感情,只是抹不开脸面,放句狠话罢了,她也不清楚其中究竟是什么事,也不好安慰,正要回得房中,却是忽然听得外头有人喊门。
“禾花她娘,有人找你当家的!”
白日间那瘦婆子一面用力拍门,一面大声叫嚷。
这样晚了,还有谁人会来?
莫不是那话头多的又寻什么机会来探头探脑了罢?
家中出了事,廖三娘对这些爱传闲言碎语的本来就已是烦得不行,却是不得不上前应门,打得开了,正要问话,却不见那瘦婆子,只看得对面一人提着灯笼,问道:“可是沈工家里?”
那口气十足是都水监中的人,声音也是十分眼熟。
廖三娘定睛看了,倒是依稀有几分印象,好似也是都水监中水工,往日来家中吃过饭的,只是时隔太久,记得不甚清楚了。
她忙的点头道:“是了!却不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