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黄昭亮带头,后边接过折子的许多人,俱都面露难色,或附和,或不语,并无一个站得出来反对,却是泰半都说看不懂。
范尧臣站在一旁,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可后槽牙已是被咬得紧。
昨日乃是他在宫中轮值,忙个不停不说,今日一早,便要来上朝。顾延章回京之时,正是昨天下午,早已过了下卯之时,他已经入宫,压根来不及与其通气。
若不是上朝前对方使了人来送信,简单说了几句进度,又说正在具折上报,今日在朝上,怕是连到得哪一步,他都答不出来。
想到这一处,范尧臣心中止不住地生出许多怪罪来。
这顾延章,行事还是太独了。
谁人使正,谁人使副,他难道竟是不晓得吗?
眼见时间来不及了,明知朝中是个什么局势,为何不早些回京,同自己好生商议一个应付之法?
这般拿大,这般自专,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想着对方进这都水监,也并非自愿,又曾在杨奎、陈灏手下任职,与从前的杨党,也就是眼下的陈党甚是熟稔,更兼不久前,他还是提刑司副使,又与孙卞往来甚密,范尧臣就忍不住心中虚。
难道果真是受人指使?
或者虽非有心,可因虑事不够周全,到底还是误了事。
但凡有更好的人选,他又如何会选这顾延章。
不是自己人,到底就不是自己人。
若是换得一个范党在此,又怎的会犯下如此大错?
做事要紧,通气更是要紧,不但会做,也要会说,他难道,当真就不知道吗?
眼见说此理不通的声音越来越大,等到那一份折子终于传到了自己手上,范尧臣迫不及待地打得开来。
里头说的是一项“分层筑堰”之法,在旧渠之中筑堰,用于量测汴渠水深、地势,最终得出上善门至泗州淮岸之差,京师比淮州高出十九丈四尺八寸六分。
这数字已经确实到了极为细的地步,其中道理,也在折子里详叙得明明白白,范尧臣甚至都不用怎么动脑,一眼看去,便知其中道理,只觉得实在是简单得不得了。
他忍不住在心中拍案叫绝,翻得回去,重新看了当头两个名字。
沈存复、高涯。
从前是哪个衙门的?也是都水监的水工吗?怎的从前从未听人说过?
范尧臣还在看折子,一旁的声音,已是一个又一个接了上去。
“太后,臣从未听闻这‘分层筑堰’之法,其中所述,并无半点依托之理,如此新举,难道当真可行?一旦出了差错,又将沿堤百姓置于何地,京师安危置于何地?!”
“臣请附议!此法乃是凭空臆造,也无故事可循,当要多为试行,确认可用,才可信之。”
“太后,凡事要以稳妥为上,水事更甚!”
这声音如此令人心烦,叫他连折子都看不下去了。
早已料到如此!
还是顾延章误事!
有如此妙法,哪怕早上一日回京,同自己商议一回,多行准备,也不至于叫今时落到如此地步!
明知黄昭亮、孙卞二人正联起手来,只要是自己提的事情,哪怕是要抱一只母鸡过来下蛋,他们也会一本正经地讨论出这扁嘴长毛蹼脚畜生合该要下水摸鱼,他还不谨而慎之,把一手好牌打得如此烂,倒比做不出事情,还要叫人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