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些花样能够在号子里流行。丁海杏所在的那个号子里就流行过先喝开水再吃饭。按炊事员的工作顺序说,是先送菜饭再送开水,前后要隔这么一段时间。于是所有人都忍着不吃等开水来了才开饭。满满一缸开水一气喝下去,从口腔到食道到胃都烫得热乎乎的,也等于用水灌个水饱。
当然那开水从厨房用桶挑过来已经远谈不上滚烫了,但也还是可以说是“暖透了心”。那种快感非同小可,因为它能使人上瘾,这是丁海杏的亲身体会。后来我们号子又做了改进,把开水冲进菜汤里喝,有盐味了,但却少了那份烫劲,所以丁海杏还是回过头来喝她的白开水。
当外界好转,直接反应在饭菜上的变化,终于挨过了饥荒年月。生活水平直线上升,甚至还在国庆节日吃一次肉。一般安排在下午一顿,事前不会有人得知。所以节日是从看到肉开始的,一直延续到晚上睡觉前。每次看到肉都会引起欢呼,所有人都会比平日兴奋。碗里多少的计较更甚于平日,但吃的花样少了许多。舍不得留胜过舍不得吃,或者说忍得住那个饿却忍不住那个馋,于是多了些大嚼大咽的样子——谁知道呢,都只顾自己大嚼大咽,没来得及观察别人。吃完后整个晚上号子里都显得暖洋洋的,说话声比平日多得多,近乎喧闹。还有人手舞足蹈的拉着人跳舞,踩的楼板咚咚直响,跟狂欢似的。其实并没有一个人真正吃饱,只是凭空地认为:我今天吃肉了,比平日有力气。生理上的感觉是会比平常餐后要好得不少,心理的满足则加倍放大。
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在里面,可见这里的生活有多么的枯燥,无聊了。
当然也有改造好的被放出去的,等待她们的是家人团聚,可社会对她们的容忍度依然是残酷的,尤其是最疯狂的那年月里,能再进来还是好的,更多的人是挤在一间小房屋里,艰难度日,在贫病交加中病故了。
所以更多的人庆幸自己还待在避风港里,丁海杏在这里一住就是二十年,她有机会出去,可当得知自己已经家破人亡,而仇人却在军界如不倒翁似的,平步青云。
她就是出去连人家的大门都摸不到,谈何报仇。所以只能积蓄力量,没有外力可靠,只能修内力。
这漫长的二十年里,人总得找点儿事情做,让日子也好过一些,她起初的目的是为了报仇。而她们也不希望毕生所学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没有任何希望的等待中消磨掉!
两下一拍即合,所以不管外界如何风云变换,丁海杏沉下心来,像海绵一般的贪婪的吸收各种的知识,涉及人文、经济、社会、政治、哲学、医学……甚至涉及三教九流,五花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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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海杏是被食物的香味儿从回忆中拉出来的,此时天已经彻底的黑了,冬日里天黑的早。
病房内的病号饭,大多都是如丁海杏一般的野菜粥,有一个吃的细粮汤面条,上面卧着荷包蛋,可是让人艳羡不已。
丁海杏能听到病房内此起彼伏地吞咽口水的声音,有多少天没见过细粮了。
虽然是眼馋,嘴馋,可去没人敢上前讨要,因为现在的粮食可是人的命根子。
谁也不舍得给别人。
有些实在拗不过的孩子,干脆被长辈们拉出病房,来个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