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看清来者面容,小晚便断定是凌朝风来救她,那金光璀璨中,只见一条金龙腾云驾雾,伴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
但白沙县的百姓们,只盯着黑暗中的马蹄声,对于天边的金光,浑然不觉。
在这生死时刻,小晚想的却是,他们看不见金光,看不见霈儿,那必定都看不见霈儿头上的犄角,将来他不再一夜百日地长大时,就能正常地生活在人世了。
但眼下,可不是她表白慈母心的时候,大火越烧越烈,火花燎在裙摆上,很快成片地烧起来,肌肤在烈火中被吞噬,浓烟呛入口鼻,剧痛之下,小晚渐渐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忽听得人群里传来惨叫惊呼,一匹白马踏过他们的肩头,从白马身上跳下熟悉的身影,径直跃入火堆。
小晚依稀看见凌朝风挥舞长剑,犹如成亲那日在楼上见到的光景,那天她以为相公要杀人,可人家只是剁掉镖师溃烂的脚趾头救他性命,今天,他要来救自己了。
“相公……”小晚忘记了剧痛,忘记了呛入口鼻的浓烟,她知道,有凌朝风在,她什么都不用怕。
凌朝风飞身而下,一手托着小晚的腰肢,一手握着寒气逼人的长剑,此刻,仿佛连火堆上的火焰都失去了骇人的气势,一切一切,只能看得见男人身上升腾的杀气。
这一刻,县太爷才像是清醒了,慌慌张张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见凌朝风向他走了一步,就大声呵斥:“你给我站住,你想做什么?”
凌朝风剑指昏官,怒喝道:“杀妻之恨,取你项上人头。”
县太爷顿时腿软,可见底下那么多百姓在,又见怀音的面容在人群中闪现,想起她说,凌朝风再厉害,也抵不住人多势众。
一时壮了胆子,大声道:“她不是你的妻子,她是个妖孽,她害得白沙县灾祸连连,凌朝风,你不要被妖精迷惑,快快清醒,与本官一同诛杀妖孽。”
县太爷大声对百姓们嚷嚷:“杀了妖孽,便能还大家太平安宁的日子,白沙县再也不会有暴雪水灾……”
老百姓们先是被凌朝风震住了,可是回想腊月里的暴雪和洪水,顿时又来了精神,一个两个开始喊“烧死她!”,渐渐的成群的人们大声喊着“烧死她!”,甚至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块木枝往夫妻二人身上人,一边喊着让他们滚出去。
“烧死她!烧死她”
“滚出去!”
“滚出白沙镇……”
谩骂驱逐此起彼伏,一张张脸被火光映出最丑陋的模样,这就是凌朝风善待的村民,这就是他守护了十几年的地方。
忽然手中一沉,小晚已经没有力气自己站着,几乎全靠在他怀里。
原本白嫩娇美的脸蛋,被烟火熏得乌黑,而裙下烧得支零破碎,白皙的腿露在外头,小腿上的肌肤已经看不见,血红血红的肉也被烧成了炭色……
“烧死她……烧死她……”
噪杂的谩骂,如魔咒一般,驱使着心底最深的怒与恶,凌朝风锐利的目光最后将他们扫一眼,便将长剑插入火堆中,他奋力一挑,火堆散开,带着火焰的柴火朝四处飞舞,落在周遭房屋的屋顶上,落进院子里。
众人先是怔住,眼看着有房子烧起来,这才明白生了什么,纷纷散开赶回各自的家要去灭火。
凌朝风将火堆上的柴火悉数挑开,全部散入周围的房屋,而这火苗是他们从城隍庙香炉里请来的,想要灭,就难了。
惨叫声中,火势迅速蔓延,从衙门周围的房屋向远处蔓延,用不了多久,整个白沙县会陷入火海之中。
衙门前的人群几乎都散开了,远处传来的叫喊凌朝风充耳不闻,她一手托着小晚,一手紧握长剑,步步紧逼,把县太爷逼入墙角。
衙门里的捕快差役都赶回各自的家去救活救孩子,谁会在此刻保护这个昏官,县太爷眼看着自己要被一剑封喉,忽然见孤零零站在那一头的岳怀音,她正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不是我,大侠好汉,凌掌柜……”县太爷语无伦次,“不是我要杀你的老婆,是岳怀音,是那个女人怂恿我的。”
凌朝风却毫不犹豫,一剑刺下来,但他并没有杀这昏官,只是刺伤了他的肩膀,但是这胆小如鼠的混账,被他自己吓晕了,眼睛一闭,昏死过去。
这把剑脏了,凌朝风不要了,将长剑扔在地上,双手捧起小晚。
百姓们几乎都散了,于是岳怀音站在那里就特别突兀,神婆和老道士吓得屁滚尿流,却在逃跑时对岳怀音说:“银子我们不要了,你再也别来找我们。”
岳怀音震惊地看着他们,再看凌朝风,他目光如炬,比方才的火堆,比身后的火海还要可怕,可他却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抱着穆小晚径直从边上走过。
“她是妖孽啊!”岳怀音突然像疯了似的,凄厉地开口喊叫,“凌朝风,我哪里不如她,我哪里不如她……”
甚至扑上来,抓着凌朝风的手臂:“你看我一眼,哪怕你看我一眼。”
忽然,大手直接掐住了岳怀音的脖子,将她瘦弱的身子直接举了起来。
纤细的脖子几乎要被捏碎,她蹬着腿,本能地拍打着凌朝风的手臂,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放、开我……”
可是很快,她就没声,没力气,再也不能挣扎,再也不能纠缠,再也不能暗中下手迫害客栈和小晚。
岳怀音的脖子被捏断了,当凌朝风松开手,女人的身体瘫软地坠落在地上,任凭四周惨叫声此起彼伏,她再也不会醒了。
凌朝风捧着小晚,穿过火海,像天神,也是魔鬼。
四周充斥着哭声喊声,他充耳不闻,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婴儿啼哭,猛地钻入了小晚的心,昏迷的她恍然醒转,便看见一片火海。
“霈儿……霈儿……”小晚望着盘旋在天上的金龙,朝儿子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