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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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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从杨皓明的口中念出那个熟悉的地址,梅琳如闻五雷轰顶。

她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完全处于震惊的状态中。可是她又不能多问,状况不明,多问多错,眼下她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静观其变。

她偷偷掐自己掌心里的肉,提醒自己要镇定冷静。可内心里的忐忑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奔驰车里明明开着冷气,她却感觉热得要命,额头涔涔冒汗,车内的真皮座椅也像是被长出了刺,扎着她的屁股,让她怎么也坐不安稳。

好在沈锐意一直半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留意到她。

车子下了高速,进了市区。

这是她生活了22年的城市,入眼所见无不熟悉。她也仅仅离开了三个多月而已,连久别都算不上,就仿佛她只是出去集训了几个月而已。

车子从华茂大厦开过去的时候,她贴在窗子上,努力地往华茂的后身望过去。她看到街角的那一棵老梧桐,她的眼睛一热,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她赶紧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深呼吸,将眼泪忍了回去。等她再抬起头时,她猛然现,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杨皓明正从后视镜里看着她。

两个人的目光在后视镜中碰上,杨皓明立即转过头,看向别处。

梅琳警惕起来,她强迫自己把家和奶奶抛到一边,不再去想那些会让她动感情的事。她转头看身边的沈锐意,他依旧半闭着眼睛,看起来面容沉定,但是仔细打量,会现他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她想了想,试探着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里,他握住了。

她又往他的怀里靠过去,他抱住了她。虽然他还是没有说话,但是他的动作却让梅琳安心。也许此行与她无关,是她自己多疑了。

只是那个地址......是不是那个人得罪了他们?如果他们此行是去伤害那个人,她要怎么办?

沈锐意和梅琳此刻都是心乱如麻,车子就在他们的不安中开到了目的地。

“锐意哥,到了。”杨皓明回头提醒一句。

车停了,沈锐意却没有动。梅琳从他的怀里爬起来,透过车窗,她看到了那一栋熟悉的居民楼,那一扇熟悉的窗口。窗子开着,浅蓝色的窗帘被风鼓荡着,一半在窗子里抖动,一半在窗子外飞扬。

阳台上摆着几盆兰花,还是她亲自去花卉市场买来的。临走前,她还来到这里,就站在那个阳台上,给兰花浇了一遍水。

他们到底来这里干什么?如果他们要对那个屋子的主人不利,她要怎么样才救得了她?

到了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身为一个卧底会面临的真正危机是什么。跟眼下的困局比起来,她在白沙岛经历的那些都不算什么了。

她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思考一个应付即将生的危急事态的好办法,她身边的沈锐意动了。

沈锐意拍拍她的手,说:“你在车子里等我,我一会儿就下来。”

说完,他偏身要下车。

梅琳一把抓住他:“你要干什么去?为什么不带着我?”

沈锐意拿开她的手,对她说:“别闹,在车里乖乖等我!我很快回来。”

梅琳急得要冒火了,可是沈锐意已经下车了。他抬头往楼上看了看,沉一口气,迈步向楼梯口走去。

就他一个人,没有任何人跟随,连杨皓明都留在下面。梅琳更加心慌,打开车门,跳下车,就要去追沈锐意。

刚迈出去一步,杨皓明就拦住她:“小嫂子,不用担心,锐意哥只是去办一件私事。”

“私事?”梅琳一头雾水。

正在这个时候,已经走到楼梯口的沈锐意突然停了脚步。他站在那里,犹豫了几秒钟,转头走了回来,拉起梅琳的手说:“还是你陪我去吧。”

他的手心冒了汗,凉凉黏黏的。梅琳觉得自己已经快紧张得爆炸了,没想到他更紧张。

“你怎么了?到底你要来这里干什么呀?”梅琳跟着他,边走边问。

沈锐意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也不说别的,只是告诉她:“你只要陪着我就好。”

两个人很快上了五楼,站在了2号门前。沈锐意盯着门铃,皱着眉,抓着梅琳的手更加收紧了。这个时候,梅琳的情绪倒是跟他一样的,她也紧张得手心冒汗,不知道一会儿叫开了门,会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

“你要不要按门铃?”梅琳问他,心里却在暗想:别按了,咱们回去吧!

沈锐意松开她,两只手对着搓了搓,呼出一口气来,猛地抬起手,按在了门铃上。

“叮咚叮咚!”门铃一响,门外的两个人同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那里。梅琳悄悄地往后撤了一步,站到了沈锐意的身后。

不一会儿,门开了,沈锐意像是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儿踩到梅琳的脚。幸亏梅琳撤得快,才没有被他撞上。

门内探出一个女人的上半身来,她四十多岁的样子,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目光锐利,长在脑后盘成一个髻,人显得非常利落干练。

她一伸出头来,先看到了梅琳,眼睛一亮:“小......”

她刚要喊梅琳的名字,见到梅琳将目光一垂,并不看她。她顺着梅琳的目光看下去,见梅琳将两手交搭在腹部,正在偷偷地比一个危险的手势。

她立即改口:“小姐,先生,请问你们找谁?”

沈锐意盯着那女人的脸,看了几秒钟,然后说:“请问这是丁昕兰女士的家吗?”

“是,我就是。”丁昕兰听到沈锐意说话,才把目光转移到他的脸上。她一看沈锐意的脸,就愣了一下,“请问你是......”

沈锐意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曾经在他的想象中演练过无数遍的场景,在这一刻他却没有办法去实践。“妈,我是你儿子。”这一句话他真的说不出口。

丁昕兰在等着他的回答,梅琳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可是他没有说出话来,只是解开最上面的一颗衣扣,将挂在胸前的银贝壳解了下来,拎到丁昕兰的眼前,问她:“请问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丁昕兰的脸刷地变白,眼神有一瞬间飘远放空,又迅速地拉了回来,瞳孔猛地一缩!

她的手指紧紧地抠在门上,浑身开始抖,连嘴唇都在抖。她的眼睛已经红了,可是却没有眼泪。拼命地压抑强烈的情绪,令她的两侧额角有青筋突跳了出来。

电光火石般的震惊之后,丁昕兰闭了闭眼睛,嘴唇动了动,说:“对不起,我不认识这个东西。”

她的声音冰冷僵硬,每一个字都如同天上掉下的冰雹,砸在沈锐意的心上。他呆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她说不认识这个东西,让他怎么办?难道他要跪在她的面前,哭着求她:“你看看我啊,我是锐意,我是你儿子......”

他没有办法那样做,是她抛弃了他,这么多年对他不闻不问。如今他找上门来,她仍然不肯相认!也许就在这扇门的背后,还住着她其他的家人,她的丈夫,她另外一个儿子......也许她当年抛下他,离开爸爸,就是为了过上现在这种平淡安宁的生活,而他的到来,无易于一块殒石从天而降,会将她现在的生活砸得粉碎。

所以,她拒绝认他!

沈锐意的心又冷又疼,他看了一眼那只陪伴他长大的银贝壳,手指一收,将它握住。然后他咬紧牙关,对丁昕兰说:“原来你不认识,对不起,我找错人了,打扰!”

说完,他“啪”地将银贝壳摔在地上,抬脚就要踩上去。

梅琳眼疾手快,一下子把他推开,弯腰将银贝壳捡了起来。等她再直起身的时候,沈锐意已经转身离开,向楼下冲去!

她迅速地瞥了丁昕兰一眼,她觉得丁昕兰快要晕倒了。可是她不能去扶,她只追着沈锐意而去。她似乎已经猜测到这其中的故事了,她觉得好揪心。

她边跑边喊:“沈锐意!你站住!你等等我!”

沈锐意几乎是飞下楼去的,他冲出去后,跑到奔驰车前,拉开车门,将司机拖了下来。他自己坐进驾驶位上,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呜”地一声轰鸣,就向前蹿了出去。

等在楼下的人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来不及反应,车子已经被他动了。

正在这个时候,梅琳追了出来。她一见车子动,飞奔过来,拍着车窗叫沈锐意:“你停下来!我有话跟你说!你别冲动......”

沈锐意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他只想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梅琳在拉车门,他却猛地将油门一脚踩到底。

车子冲出去,梅琳被猛地拖了一下。她及时松手,还是被惯性摔在地上,翻滚出老远去,才停了下来。

沈锐意从后视镜中看到梅琳被拖倒了,立即又踩下刹车。刺耳的刹车声,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的声间,车尾猛地一甩,差点儿栽到路边的花园里。

杨皓明知道事情不妙,跑过来先扶梅琳。他刚把梅琳抱起来,沈锐意已经冲回来了。

沈锐意从他怀里抢过梅琳,紧张地在她浑身上下打量着:“你怎么样?摔坏了没有?你笨啊!我都踩油门了,你还拉车门!”

梅琳只是手、肘和膝盖被蹭伤了,额头在地上磕了几下,皮破了,都是外伤,也没有怎么样。她抓着他的衣襟,问他:“你要去哪儿呀?你要带上我啊!”

沈锐意已经冷静许多了,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妈了,以后的岁月里依旧没有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朝着大家挥了挥手:“没事了,去把车开过来,我们走吧。”

“不许走!”梅琳大吼一声。她指着最前面的那辆车,对正要行动的兄弟说:“你们去前面的那辆车里等着,我不让走,谁也不许开车走!”

“我说走就走!”沈锐意要将梅琳抱起来。

梅琳却一翻身跳下去,拖住他的手:“我说不许走就不许走!”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听谁的。最后杨皓明一摆手:“去前面车里等着。”

梅琳拉着沈锐意,一瘸一拐地走到中间那辆车旁,她开了后座车门,自己先爬了进去,然后对沈锐意招手:“你进来,你需要冷静一下,我陪着你。”

沈锐意坐进去,将车门摔上,双手抱头,一句话也不说。

梅琳将那枚银贝壳拿出来,交到他手上,问:“那个女人是你妈,对吗?”

“我也不知道!”沈锐意冷冷地哼了一声,“本来我以为是,现在看来是我找错人了!”

“到底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就算我想不出好的办法,有我帮你分担,你也会好过一些,行吗?”梅琳偏着身,温柔地看他。

沈锐意却痛苦地摇头:“我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我爸爸并没有告诉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说,他很期待我与丁昕兰相见的情形。他早就知道会生这样的状况,刚才那一幕,一定没有让他失望!”

梅琳觉得头好大,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乱。她思索了一下,对他说:“既然你爸爸不肯告诉你,而你已经来到了这里,你为什么不向她问清楚?就这样走了,你妈妈在你心里成了永远的谜,你不觉得很遗憾吗?”

沈锐意猛地举拳去捶前面的座椅靠背,恨恨地说:“她都不肯认我这个儿子!你让我怎么问?她根本就不想见到我!也许她现在生活得很好,我的到来只会让她难堪!她一定希望我永远也不要找来,也许她早已经把我从记忆中抹掉了!”

梅琳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她很想告诉他:不是的,她从来没有忘记你,你的照片一直放在她的卧室里,她也没有生活得很好,她一直都是单身一人,拒绝任何人走进她的生活。

虽然梅琳不知道以前生了什么事,但是她了解现在的丁昕兰。

丁昕兰就她的教官,她被从警校选入特训营的时候,第一天就被丁昕兰罚绕操场跑50圈,她从太阳高悬一直跑到月亮东升,到最后整个人都处于麻木的状态,好像死掉了,只有两条腿在机械地移动。

从那天开始,她就成了丁昕兰手下的一名学员。丁昕兰非常严厉,她在学员面前永远板着一张脸,从来不会露出一丝笑容。大家都怕她,背后叫她“灭绝师太”。

后来相处的久了,梅琳了解了一些关于丁昕兰的事,知道她年轻的时候做过卧底,归队后就调来做教官,她没有结婚,自己一个人生活。

梅琳性格活泼讨喜,训练又刻苦,在同期的学员中,丁昕兰最喜欢她。后来熟悉,她经常会在休息的时候去丁昕兰的家里,帮丁昕兰做些家务活,蹭一顿饭吃,师徒二人聊聊天,过得挺愉快。

有一天她帮丁昕兰整理卧室的时候,不小心碰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她见里面有一个皮夹,拿出来打开一看,皮夹里只夹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子,两三岁的样子,站在沙滩上,朝镜头举着手,咧着嘴笑得很开心。

她正盯着照片看,丁昕兰走了进来。她就问:“师傅,这个小孩子是谁呀?”

丁昕兰从她手里抢过皮夹,合上后放回抽屉里,说:“是我儿子。”

“你有儿子?你结过婚?”梅琳当时非常吃惊。

“是,结过婚,不过已经离了,儿子跟着爸爸。”丁昕兰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哦......”似乎是一段不幸的婚姻,梅琳就没有再问下去。

现在回想,梅琳才现,那照片里的小男孩分明就是沈锐意。两三岁时候的他,和现在28岁的他,虽然变化很大,但是眉目轮廓基本没变的。

所以她比沈锐意知道得清楚,丁昕兰并没有忘记他这个儿子,她也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美好生活才抛弃沈锐意的。至于丁昕兰与沈父之间到底是怎样一段曲折纠葛,她也很想知道。

她抱住沈锐意,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希望能安抚他的情绪。她说:“无论如何,既然你来了,就要把事情弄清楚。我不想这件事成为你永远的心结,以后想起来就只有痛苦。也许事情并不像你想象得那样,即便是痛苦,也要明明白白地痛苦。你就这样离开了,那是懦弱逃避!”

“我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不会再回去求她了!”沈锐意很坚决地说。

梅琳想了想,一挺身:“我去!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向她问个明白!认与不认,总该有个理由!”

说完,她拉开车门下车,往楼里走去。

而沈锐意,竟没拦阻她。他坐在车子里,透过车窗看着梅琳上了楼,心里又亮起一丝希望。

梅琳返回五楼,就见丁昕兰倚着门框坐在地上。她闭着眼睛,浑身抖,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回到屋里,也没有力气把门关上。她听到脚步声,猛地睁开眼睛,见是梅琳,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倾泄而出。

梅琳上前扶起她,把她扶进了屋里,关了门。进了客厅,丁昕兰倒在沙上,将双腿蜷缩在胸前,额头顶在膝盖上,捂着脸默默地哭。

梅琳坐到她身边,叫了她一声:“师傅......”

丁昕兰猛地坐直了身子,抬手胡乱抹了几把脸上的泪水,直盯着梅琳:“嘉琪!为什么你在他身边?长官说你出去执行任务了,难道就是让你潜伏在他身边?”

按规定,梅琳是不该说的。但是眼下的状况,她说与不说,事情都已经很明了了。她点头,说:“是!”

丁昕兰一下子扑过来,甩手就打了她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

梅琳被打得直懵:“师傅......”

丁昕兰很激动,她愤怒地指着梅琳:“我倾尽心力教导你!我当你是最得意的弟子!我一手把你培养起来,就是为了让你去对付我儿子?!”

梅琳觉得好揪心,可她又是何其无辜。在今天以前,她怎么会知道沈锐意是丁昕兰的儿子?她只是一个警察,服从命令是她的天职!

丁昕兰见梅琳捂着脸怔,突然又泄了气,缩了回去,抱着膝盖哭:“这不怪你,只能怪我自己,这是我的报应!”

“师傅,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梅琳脑子乱极了,她急需要整理出一个头绪来。

丁昕兰边哭边说:“我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卧底经历,就是潜入DK联盟,跟在了沈祖鸿的身边。他喜欢我,我们就结婚了,生了锐意。可是在锐意四岁的那年,沈祖鸿现了我是卧底,他把我囚禁在白沙岛上,打我骂我,恨我入骨。我反抗,屡次自杀,终于把他惹火了。他拿枪指着我的头,要打死我。”

“我以为我要死了,就在那个时候,锐意跑了进来,沈祖鸿就放下了枪。几天后,沈祖鸿突然把我带上直升机,离开白沙岛。然后他亲自把我送回到长官面前,他说:这是你们的人,我把她送还给你们......从那儿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锐意。”

这个故事如同一块巨石,砸在了梅琳的心上。

她看着抱膝痛哭的丁昕兰,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丁昕兰讲述得非常简单,省略了一切细节。

但是梅琳却可以想象得到,那个过程该有多么纠结。沈祖鸿一定是很爱丁昕兰,才会跟她结婚。当他现丁昕兰是卧底的时候,他该多么痛苦。他折磨她,想必他自己的心里也不好过。他想杀死她,却又下不了手。可是他又不想再见到她,最后竟然亲手把她送回到长官的面前。

而丁昕兰一直没有结婚,孤僻半生,想必她当初跟沈祖鸿结婚,也不完全是因为任务的需要吧。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对沈祖鸿一定也是有感情的。

听起来这只是陈年旧事,但沈锐意和她,不正在经历着这个过程吗?也许有一天,沈锐意会现她的身份,他也会恨她。爱得越深,就越是没有办法承受背叛。到了那个时刻,他会不会亲手杀了她?

或许是她在某一天,不得不亲自逮捕他,将他送上法庭,接受法律的审判,之后像他的父亲一样,被囚进牢狱之中。如果走到那一步,他会更加恨她的吧?

而她的下半生,也许就像丁昕兰这样,再也没有欢乐和幸福,只有无尽痛苦的回忆。

她好害怕,缩起双腿蜷在沙上,浑身冷。

两个女人各怀心事,各自伤情。而楼下的沈锐意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按响了车喇叭。

梅琳一下子跳起来:“不行!不管过去生过什么事,你现在不能再伤害他。你在他心里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结,如果你不能亲手把这个结打开,这件事很折磨他一辈子。”

丁昕兰哭够了,也冷静了下来:“我不能与他相认,我已经伤害过他一次了,不能再伤他第二次。就让他当我不是一个好妈妈,一直这样恨着我吧,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大概已经习惯这种恨了吧。”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恨你?你是他的妈妈,给了他血肉之躯的那个人。也许他根本不介意你是他爸爸身边的卧底,他只想要一个妈妈呢。”梅琳劝着丁昕兰。

可是丁昕兰没有勇气接受这个考验,她怕亲耳听到儿子说恨她,她想要逃避。她摇头:“两个世界的人......就不要硬扭在一起了,还是算了吧。”

“我要试试!”梅琳说着,从沙上跳起来,冲进丁昕兰的卧室,从她的床头柜子里翻出那张沈锐意童年的照片,拿着往外跑。

丁昕兰追她:“嘉琪!不要!”

梅琳跑到门口,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回头对丁昕兰说:“师傅,一会儿如果我回来了,你要记住,千万别失口叫我嘉琪,我现在叫梅琳,你可以装作完全不了解我。”

然后,她开门跑出去,下楼回到了车里。

沈锐意无精打采地靠在那里,梅琳问他:“你等着急了吧?”

“我着急走!我还有事要做呢!”沈锐意嘴硬道。

梅琳将手里的照片递给他:“你看这个。”

沈锐意接过来,看了一眼,问:“这是谁?这是我吗?”

梅琳笑了,指着照片里的小男孩说:“当然是你!除了你,还会有谁笑得这么傻?”

沈锐意坐了起来,拿着照片反复看着,问她:“这是她给你的?她那里有我的照片?”

“是呀,就在她的床头柜子里,我想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看几眼的吧。”梅琳开始铺垫气氛。

果然,沈锐意脸色缓了缓,眼神也柔和了起来,看着小时候的自己,苦笑了一下:“还好,她并没有完全忘了我,我现在心里好过多了。她怎么说?是不是有自己的生活,不希望我再打扰她?我能理解,二十多年风平浪静,突然冒出一个儿子来,的确没有办法向家里人解释”

“你很自以为是,你怎么知道她有家人?”梅琳拍了拍他的脸,教训他一句,“她自己一个人生活啦,没有结婚,也没有家人。她不肯认你,不是因为她不想你。她是害怕伤害你,害怕你恨她。”

这个说法,让沈锐意皱巴巴的心一下子被抚平了。他委屈地扁了扁嘴:“我就知道,一定是她和爸爸之间生什么事了。可是他们之间的事,为什么要牵累到我?”

“因为......她当年的身份,是......”那两个字就在梅琳的嘴边,她却怎么也没办法说出来。

沈锐意却突然灵光一闪:“她是警察,她是我爸爸身边的卧底,是这样吗?”

梅琳心一疼,艰难地点了点头:“是,她是卧底,后来被你爸爸现了。你爸爸其实想杀了她,却始终下不了手,最后他把她送回来了。我虽然不太喜欢你爸爸那股子刚弼跋扈的劲头,不过说心里话,他对你妈妈这件事上,做得真像个男人。”

沈锐意盯着自己的童年照片,沉默了。

安静了几分钟后,沈锐意将照片揣进怀里,说:“我想去见见她,不管她曾经是什么身份,对我来说,她最重要的那个身份是我妈。”

梅琳“啪”地一击掌:“对啊!我刚才就是这样说的!我陪你去!见了面,把话说开了,不就好了吗?”

她高高兴兴地跳下车,陪着沈锐意,第三度返回到楼上。

来到丁昕兰家的门口,她亲手按下了门铃。丁昕兰很快开了门,但她只看着梅琳,目光始终不敢落在沈锐意的脸上。沈锐意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气氛非常尴尬。

这种时候,梅琳总能挥她的作用。她叫了一声:“阿姨!你7;150838099433546儿子说要看看你,你让我们进去吧!站在门口多奇怪。”

丁昕兰先转身回了屋,梅琳随后把沈锐意推了进去。

丁昕兰进了厨房,忙忙碌碌的,好像是要泡茶招待客人。沈锐意站在门口,打量着这一处两居室的住房。陈设非常简单,但是很干净。

梅琳推他:“别傻站在这里,快过去喊妈!”

沈锐意被她推到了厨房门口,酝酿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说了一句:“别忙了,我不渴。”

“哦......”丁昕兰把茶壶放下,手足无措,不知道接下该做什么好。

梅琳就把她从厨房拉出来,摁她在沙上坐下。又回头拉沈锐意,把他安排在丁昕兰的身边。然后她说:“你们母子俩儿好好谈一谈,我去里屋歇一会儿。”

她一边往里屋走,一边回头用口型告诉沈锐意:“叫妈妈!”

十几分钟后,梅琳坐在卧室的床上,听到了外面丁昕兰的哭声。她长出一口气,心里却没有轻松下来。

她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沈锐意现她也是卧底的时候,会不会像原谅丁昕兰这样,轻易地就原谅了她。也许妈妈和爱人终归是不一样的,沈锐意会像他爸爸一样,用枪指着她的头,纠结在杀与不杀之间。

她已经走上这一条荆棘之路,她这一生再也没有办法轻松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的门被推开了。她回头,看见丁昕兰红肿着眼睛,走了进来:“小琳,今天就留在这里吃饭吧。”

“好啊!”梅琳跳下床,“我也会做饭,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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