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了一圈,没有找到钥匙,就把宋嘉琪推醒了:“小琪,门怎么锁住了?你做什么幺儿?赶紧把钥匙给我!”
宋嘉琪睡得迷迷糊糊,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钥匙来,递到奶奶的手里,也不忘解释一句:“现在是非常时期,家里还住着一个陌生人,不小心一些怎么行?”
“胡说八道……”奶奶嘀咕了一句,拿着钥匙开了门,走了出去。
杨皓明已经醒了,正在厨房煮粥,看见了奶奶,急忙过来打招呼。奶奶笑着点头,夸他道:“现在的年轻人很少像你这样的喽,起得早,生活健康,还会煮粥……这是什么粥,真香啊!”
“昨天奶奶买的红薯,我切了一半根放在粥里一起煮了,是不是闻着香香甜甜的?”杨皓明打开粥煲,用勺子搅了几下,那红薯香甜的味道立即随着蒸汽扑了出来。
奶奶笑:“一大早起来就闻到红薯粥的香味,真的是让人心情很好啊,小卓平时也是这样煮早餐的吗?”
杨皓明摇头:“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一杯牛奶两片面包就解决早餐了。这不是在奶奶家嘛,老人家一早喝点儿清粥,7;150838099433546暖暖的,对身体好呢。”
“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将来谁要是嫁了你,可真是有福了呢。”奶奶意味深长地感慨一句。
杨皓明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奶奶就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有意无意地打听着他的情况:“你自己一个人住呀?家里人呢?”
“爸爸妈妈去世了,只有一个弟弟,都忙,也不住在一起。”
“你是怎么和我家小琪认识的?”
杨皓明握着勺子,犹豫了一下:“我和她……为同一个人工作过,就那么认识了。”
“你喜欢她吗?”
“喜欢啊!”这一次杨皓明没有犹豫,很痛快地回答。
“哎!”奶奶叹一口气,“你不知道啊,我们家小琪在感情的事上受过伤害,我一直都很担心她。她以前有一个男朋友,是警察。两个人感情很好的,我也挺喜欢那个小伙子。谁知道那孩子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坏人打死了!我家小琪伤心的……三天没吃饭,人都瘦脱了相!从那儿以后她就变了一个人,笑得也少了,我一直都很担心她……”
老人家爱唠叨,把宋嘉琪的事都讲了出来。
她说了半天,现杨皓明没有反应。她抬头看他,见他握着木勺,盯着粥煲的盖子在呆。
“小卓……是不是奶奶说多了?你很介意她以前有过男朋友吗?”奶奶开始担心自己话多,说错了什么。
杨皓明急忙摇头:“没有!奶奶多心了,像她那么可爱的女孩子,以前怎么可能没有人追?我肯定是喜欢她的,不过……她并不喜欢我,所以我还需要多努力才行啊。”
“奶奶挺你!”奶奶握着拳头,举了举。
杨皓明笑了一下,转过去身去,掀开粥煲的盖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锅里的粥。
宋嘉琪夜里失眠,早晨起得很晚。她起床后,梳洗完毕,穿上衣服出了卧室,见奶奶在院子里浇花,杨皓明就坐在奶奶身后,用猫粮逗着一只小花猫玩耍。
肚子有点饿,进了厨房。
锅里有温热的粥,餐桌上有几样凉拌的小菜。她盛了一碗粥,刚坐到餐桌边上,还没吃下几口,就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
她歪着头往外一望,见是马兆斌来了。
马兆斌和奶奶打过招呼,拉起杨皓明,进到屋里来,在餐桌边上坐下来。
宋嘉琪也不抬头,继续喝粥。马兆斌轻咳一声,说道:“我来这里,有两件事要通知你们。第一个是好消息,DK联盟的案子已经侦查完毕,我们已经搜集到了足够的证据……”
宋嘉琪将手里的粥勺放下,将粥碗一推:“那坏消息呢?”
马兆斌见宋嘉琪对所谓的好消息是这个反应,摇了摇头,说:“坏消息……你也应该听说过了,美国方面坚持认为沈锐意是美国公民,DK联盟的大本营也在美国,所以要求将沈锐意引渡到美国受审……”
“看来美国方面赢了?咱们已经没有权力起诉他了,对不对?”宋嘉琪心中透出一丝光亮来,暗暗地桌子下面握了拳头。
马兆斌郁闷地叹气:“我简直弄不明白,这件案子明明是我们破获的,而且重要的证据也是在中国境内找到的,DK联盟在中国境内也有分支组织,我们的高层到底是怎么想的?和美国司法的官员磋商几天之后,居然同意了对方的引渡请求!”
宋嘉琪的心一下子雀跃起来,其实她也没有办法预料沈锐意回美国受审,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后果。但她直觉感到,如果沈锐意在中国被起诉,一定会判很重的刑罚。
就听马兆斌问杨皓明:“你一直跟在沈锐意的身边,你知道沈家在美国有什么强硬的后台吗?一宗黑帮案件,还至于动用美国司法部出面?美国政府都无事可做了吗?”
杨皓明皱了皱眉:“现任美国总统有一位银行家朋友,很多人都知道,就是著名的巴通银行总裁。总统的竞选资金主要是从这位银行家朋友那里筹来的,这件事也是众所周知。但是在大家都不知道的幕后,巴通银行两年前差点儿因为不良贷款倒闭,那位总裁先生哪来的钱支持总统竞选?”
“难道是沈锐意给的这笔钱?”
杨皓明点了点头:“我就知道那位总裁先生一定会出手的,如果沈锐意出事,他也难以幸免于难,因为是沈家帮助他度过了资金最难的那段时间,他付出来的代价,就是给DK联盟洗钱。DK联盟经过他的手洗白的钞票,数额大到你们难以想象,如果事败,总裁先生一定会锒铛入狱。
“所以我猜测,应该是巴通银行的总裁向总统施压,也许总统先生并不知道他的竞选资金竟然有这么大的问题,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如果竞选资金的来源被曝光,没有人会相信总统事先不知情。在这种情况下,总统一定会让步的……”
宋嘉琪抿着嘴唇,听着杨皓明的解释,感觉心里透进去的亮光越来越多了。
其实对她而言,沈锐意已经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了,一旦他自由了,他第一个要报复的人,一定是她!
可她还是希望他会没事,哪怕他出来以后,拿着一把枪指着她的头,她也是愿意的。
他不能在中国被起诉,因为中国有死刑,而且马兆斌为DK联盟的事辛苦运作了好几年,一旦抓住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只要他回到美国,就算判他再严重的罪行,他的命也保住了。
她刚想到这里,就听马兆斌恨恨地咬牙道:“真是太令人气愤了,我为这件案子奔波忙碌了几年时间,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我本来以为,这一次一定可以治沈锐意一个死罪,将DK联盟连根拔除!没想到最后的掌控权竟然不在我的手里!他一旦回美国受审,一定会受到庇护!如果他获释,DK联盟死灰复燃,我这些年的努力岂不是全部付之东流?”
杨皓明摇头:“也不是这么说,美国总统可以干涉得了引渡的事,却干涉不到审判的事。只要证据确凿,还是能够定他的罪……”
杨皓明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宋嘉琪一眼。
宋嘉琪很想冷冷地哼一声,但她忍住了。她站起身来:“你们两个讨论吧,我要去刷碗了……”
“嘉琪!”马兆斌叫住她,“你坐下,我有事要说。”
宋嘉琪不太情愿地坐回去:“长官有话请讲。”
“既然美国方面的引渡请求已经被批准了,那么我们就要把沈锐意送回美国去……”
“这关我什么事?难道不应该是美国警方来接他吗?”宋嘉琪问。
“有一件事与你有关,无论沈锐意在哪一个国家受审,你和杨皓明都是这宗案子的重要证人。鉴于沈锐意身份的特殊性,我们将派专机送他回美国。而你们两位重要的证人,目前就像是两块鲜美的肉,正被无数的顶尖杀手垂涎,所以怎么样安全护送你们到美国,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宋嘉琪还在等着下文,杨皓明却已经猜到了马兆斌的意思:“马警长,你不会是打算将我们两个和沈锐意用同一架飞机,一起送到美国去吧?”
“正是这个意思。”马兆斌点头。
“不要!”宋嘉琪大喊一声,捶桌跳起来,“我不要当证人,我不要和他坐在同一架飞机上!”
“嘉琪!”马兆斌眉峰一立,表情严峻起来,“这件事可由不得你的心思,你应该很清楚,这宗案子的关键点就在你的身上,如果你不出庭,那沈氏家史的可信度就会遭到对方律师的质疑!”
“我不要!”宋嘉琪激烈抗议,“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什么还要来烦我?你们不是都侦查清楚了吗?你们不是有足够的证据吗?这里不是还有一个杨皓明吗?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嘉琪!”马兆斌怒了,“你在这次行动中犯的错误够多了!那天所有的同事都看在眼里,我一直按压着不处理,就是因为我了解,当卧底是一个很艰难的心理历程!但是不管如何艰难,在大是大非面前,你不可以出错!如果你这次再出差错,可别怪我……”
“你随便!你想处分我,还是想要逮捕我,都随你!”宋嘉琪一拍桌子,站起身就往外冲。
杨皓明急忙追过去拉她,她向后扬手,只听“啪”的一声,她甩手打在了杨皓明的下巴上。杨皓明没有防备,被她打得一仰脸,牙齿猛地磕在一起,将舌尖咬破了。
宋嘉琪挣脱了他,往门外跑去。
“小琪,你去哪儿呀?”奶奶正蹲在花架子那里,给一盆月季花剪枝,见宋嘉琪跑出去了,丢下剪刀就去追,“不是说外面危险吗?你别跑出去啊!”
宋嘉琪已经冲出了院门,听到奶奶的声音一直在身后追着她,便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看着奶奶,心里好不愧疚:奶奶将她从蹒跚学步的孩童养到这么大,她不但没能孝敬奶奶,还总是让奶奶为她操心,替她担心。
她跑回去,扶住奶奶,说:“我没有要跑出去,奶奶别担心。”
“到底是怎么了?怎么马警长一来,你就闹脾气呢?你们都不告诉我,真是急死我了!”奶奶捶着胸口,大声叹气。
宋嘉琪就说:“奶奶,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现在因为某件事被起诉了,马警长要我做证人,我很为难,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奶奶抓住宋嘉琪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小琪!奶奶不管别人,只要你没事儿!”
宋嘉琪认真地想了想,点头:“我知道了,奶奶放心,我一定会没事的!”
然后,她把奶奶扶回花架前的小凳子上,她自己回了屋里,对马兆斌说:“长官,我就是你手里的一颗棋子,你想怎么摆布,我都逃不过去的。不过……你真的非要把我和沈锐意塞到一架飞机上吗?你不怕他扑过来掐死我吗?”
“你放心,会有人押送,也会有防备措施。我也知道这样做,会让你感觉到难堪,但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也是最节约经费的办法,上头就是这么想的。如果这件事我能说了算,我会再运用一架飞机,另外运送你和杨皓明,可是我说了不算,我只是来传达的,嘉琪,对不起。”
宋嘉琪回来了,马兆斌就松了一口气。他也知道宋嘉琪的难处,所以他诚心道歉。
宋嘉琪哼了一声,转头对杨皓明说:“你猜一猜,沈锐意看到咱们两个,他会更恨哪一个?如果给他一把枪,他会先毙了你?还是先毙了我?”
杨皓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冲着她吐出舌头,让她看被咬破的舌尖。
宋嘉琪冷漠地瞄了一眼,就转身进屋去了。
自从得知自己要与沈锐意乘同一架飞机去美国后,宋嘉琪就像一只被挂在树上的狗儿,明明知道等待自己的开膛破肚的痛苦,却也没有办法挣脱。
不知道是不是马兆斌担心她反悔逃跑,从那天后,她家周围的安保措施更加严密了。白天里,家里会有两名女刑警贴身跟着她,名义上是保护,宋嘉琪却认为那是马兆斌在防犯她。
杨皓明开她的玩笑:“真是多亏了你,每天家里才会有美女进出,我被软禁的日子才不会那么无聊……”
宋嘉琪斜他一眼,鄙视地闪开。
也不知道是谁着急,沈锐意的引渡手续很快就办了下来。
一周后,那个冷雨霏霏的深秋的清晨,三辆防暴警车开到了俞家小院的门口,接上宋嘉琪和杨皓明,往机场开去。
一路上,宋嘉琪和杨皓明都不说话。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接下来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将是非常艰难的心理考验与折磨。
四十分钟后,警车开进了机场。
一架小型客机已经安静地等在停机坪上,机舱门打开着,早有几辆警车停在那里,停机坪上站着的人中,有中国的警方官员,也有美国前来接人的警察。
尽管已经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当宋嘉琪真正看到那敞开的机舱门时,还是紧张地心脏已缩。
车子停下来,马兆斌和杨皓明先后下车,宋嘉琪却在座位没有动。
马兆斌回头:“嘉琪?大家都在等你,下车。”
宋嘉琪深呼吸,上半身往前倾了倾,又坐了回去。
杨皓明看了她一眼,重新钻回车子里,蹲在她的面前,伸手去捏她的小腿:“前几天是谁傲慢不逊地要我看清她的真面目?原来你就这点儿能耐吗?”
宋嘉琪很尴尬,抬手关上车门,推开杨皓明,自己弯下腰捏腿:“坐久了,有点儿腿麻而已……”
“那你的声音抖什么?坐久了,喉咙也麻吗?”杨皓明歪着头看她。
宋嘉琪觉得没有人能理解她此刻的感受,她也说不上自己是因为紧张还是愧疚,反正她有一种快要死掉的感觉。她的心已经缩成了坚硬的一小团,跳动一下都会砸得她胸腔疼痛。她的两条腿也没有抽筋,可刚才就是动不了,像是失去了知觉。
她望着车窗外的飞机,沈锐意已经坐在机舱里了。她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走上舷梯,迈进机舱去啊!
眼泪往眼眶里涌,她深呼吸,拼命忍住。
就在这个时候,杨皓明突然挨到她身边坐下,展开双臂抱住她,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我明白你的感受,你不要害怕,就算是去死,也有我陪着你呢。”
宋嘉琪一时竟没有动。
多奇怪的感觉!她自己背叛了沈锐意,但是她却一直在痛恨杨皓明,不能原谅他的背叛。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竟然从杨皓明的拥抱中,找到了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他的安慰竟然对她奏效了。
她在杨皓明的怀抱里呆了大约十秒,腿脚恢复知觉了,她推开他:“我为什么要你陪?我和你是不同的!”
是的,她和杨皓明是不同的!她爱沈锐意,她希望他好好地活着。而杨皓明却畏惧沈锐意,他想毁灭沈锐意!
她推开杨皓明,拉开车门,跳下车,朝着飞机舷梯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