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沈锐意撂下狠话后,杨皓明看着他,微微一哂:“锐意哥,不管我离她多远,你都没有打算放过我,不是吗?”
然后,他从旁边的圆几上拿过纸巾盒,坐到了宋嘉琪的身边,抽出两张纸巾,塞进她的手里。
宋嘉琪接过纸巾来,捂住脸,继续将脸埋在自己的双膝之间。
沈锐意瞪着杨皓明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慢慢地将身体退下去,闭上了眼睛,窝进了座位里,像是累了,想要睡一觉。
飞机里一下子就安静了,宋嘉琪轻泣的声音突现了出来。她赶紧站起身,去了洗手间。
接下来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中,沈锐意再也没有提出过分要求,要么安静地睡着,要么就坐在那里翻杂志,再也不去关注前面的宋嘉琪和杨皓明。
而宋嘉琪的情况则非常不妙,她从卫生间里出来后,歪靠在座位里,脸色白得透明,整个人都变得单薄脆弱了。
杨皓明问她:“你哪里不舒服吗?”
宋嘉琪只是摇头,然后推开他:“我想躺一会儿。”
杨皓明只好站起身,将两个并排的座位都让给了她。宋嘉琪便蜷着腿躺下去,屈起手臂来垫在头下面,闭上了眼睛。
躺得时间久了,她就会迷迷糊糊地睡一会儿,可是很快就会被惊醒。
也没有做恶梦,可她就是无法安眠,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突然浑身一跳,就醒了。
她就这样一直躺在座位上,睡一会儿醒一会儿。十几个小时的旅程并不短,她躺得身体都僵硬了,可是她却不想起身,不想再面对沈锐意。
一生中最漫长的一次飞行旅程好不容易熬过去了,天黑的时候,飞机降落在华盛顿机场。
宋嘉琪正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听到杨皓明叫她。
她睁开眼睛,觉飞机已经停降了,她爬起身来,整理了一个头,眼角余光向后瞄了一眼,现沈锐意已经不在座位上,她心里一下子空出来好大的块。
他被先带下飞机了,如果想要再见到他,恐怕就要等到华盛顿地方法院开庭审理案件的时候了。
她动了一下嘴唇,他沾在她嘴唇上的气息早就散掉了,但是被她咬破的那一处伤口还在。
“你不要紧吧?”杨皓明见她怔忡,伸要拉她。
她推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揉皱的衣服,说道:“睡得懵,下了飞机吹一下冷空气就好了。”
下飞机前,马兆斌将这两位重要的证人叫到跟前,叮嘱了他们两个几句:“虽然美国警方答应派人保护你们两个的安全,但是我对他们做事没有什么信心,你们也看到了,刚才他们对沈锐意有多宽容,我怀疑他们会不会用心保护你们。你们两个一定要谨慎,也许那些想要领赏金的杀手们已经聚集到华盛顿来了,所以不经我的允许,你们谁也不要擅自行动,知道了吗?”
宋嘉琪和杨皓明全都表现得漫不经心,随口答应着。
马兆斌别提多郁闷了,他白白地精心筹划了这么些年,白白地风光了一个月,到最后这宗案子的起诉权却不在他的手里了,连这两个证人都不太爱听他的话。
他捏了捏拳头,气哼哼地先下了飞机。
宋嘉琪和杨皓明跟在他的身下,也下了飞机。
一走出机舱,宋嘉琪就听到有人喊她。她循声望过去,现丁昕兰就站在舷梯的下面,正仰头望着她。
她急忙跑下去,来到丁昕兰的面前,问:“师傅,你怎么来了?”
“锐意有一位朋友在司法部工作,我是坐他的车进来的。”丁昕兰握住她手,回答道。
“那……你刚才见到他了吗?”宋嘉琪望着押解沈锐意的警车,小声问丁昕兰。
丁昕兰点头:“见到了,但是不允许我们说话。锐意的精神状况还不错,就是瘦了点儿……”
她说到这里,一米外抄手等着她们的马兆斌哼了一声:“哼!精神状况相当好了,在飞机上差一点儿强暴了宋嘉琪……”
丁昕兰一惊:“怎么会……嘉琪,你没事吧?”
宋嘉琪皱了一下眉,对马兆斌突然插进话来表示不满:“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有些肢体上的冲突……”
“哦……”丁昕兰应了一声,拉起宋嘉琪的手就停机坪上的一辆黑色轿车走过去。
“嗨!”马兆斌追上来,拦在她的身前,“你要干什么?你不可以带她离开,她必须要在我的保护之下,没有我的允许,她不可以去任何地方。”
丁昕兰抬手推马兆斌的肩:“我比你更加心疼自己的徒弟,所以我也是为了保护她。你是想让她时刻被杀手们的追杀?还是打算彻底地解决她被悬赏索命这件事?”
“你有什么好办地?”马兆斌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丁昕兰。
丁昕兰指了指自己:“马警长,你别忘了,我到现在还是那个叫沈祖鸿的男人的老婆!这个身份我二十几年没有用过了,为了嘉琪,我要用一下我这个身份!”
听她强调自己是沈祖鸿的老婆,马兆斌的脸都歪掉了。他冷冷地说:“那种人你也敢相信?别弄到最后,你没能保护得了嘉琪,反而送羊入虎口。”
“我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吗?我会拿嘉琪的性命开玩笑吗?你让开!锐意的朋友还在那边等着呢。”丁昕兰伸手推马兆斌。
马兆斌往身后看了一眼,见那辆黑色轿车里,的确坐着一位白人男子。他转回头,指了指杨皓明:“既然你有办法,那不如把他也带过去吧。”
丁昕兰瞥了杨皓明一眼:“他的情况与嘉琪不同,他的事我管不了,我也不想管。”
说完,丁昕兰说完,拉起宋嘉琪,来到沈锐意那位朋友的面前。
这个人叫Jas,宋嘉琪曾经见过。她第一次跟着沈锐意去联邦监狱见沈祖鸿,就是这位Jas带进去的。
Jas想必已经知道宋嘉琪的真实身份了,他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宋嘉琪站在车门边上,犹豫了一下,问丁昕兰:“师傅,你已经见过沈锐意的父亲了?想必他对我恨之入骨,你现在带我过去,不是故意气他吗?”
“你害怕了?”
“我刚刚与沈锐意同机十几个小时,相隔几步远的距离,我连他都见过了,他的父亲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我只是担心,你把我带到他面前,后果会很严重吧?他现在也是服刑期……”其实宋嘉琪内心里是觉得,她去见沈祖鸿,是一种火上浇油的行为,沈祖鸿不会放过她的。
丁昕兰把车门打开,把她推了进去:“你就跟我走吧,我有安排的。”
就这样,宋嘉琪在华盛顿一下飞机,就被丁昕兰“劫持”,去了联邦监狱。
对宋嘉琪来说,一天之内先后面对沈家父子二人,的确是需要一些勇气的。当她来到那沈祖鸿被监禁的那一间小套房门外时,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那里。
仍然桑索娅来开门,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丁昕兰的身份,见丁昕兰站在门外,脸就沉了下去。
丁昕兰也不管她是什么表情,看也不看她一眼,推门而入,一进门就喊道:“沈祖鸿!我把人给你带来了!今天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解决问题,我给你省二百万美金!”
宋嘉琪跟在丁昕兰的身后,从她的肩膀上望过去,就见沈祖鸿正伏在桌案上,不知道在写什么。从他的背影来看,比上次见的时候消瘦了许多。
可以想见,他从他父亲手里接过一个庞大兴盛的组织,他辛苦经营了一辈子,希望他的沈氏帝国可以代代相传,谁知道才交给儿子没几年,就面临要覆灭的危险,他怎么可能不焦虑忧心?
他听到了丁昕兰的声音,转回头来。
宋嘉琪本能地往丁昕兰身后缩了缩。可转念一想,人都来了,能缩到哪里去?不如坦然面对吧,要杀要剐都由他。
她从丁昕兰的身后走了出来,沈祖鸿看到了她。
沈祖鸿没有起身,只将椅子转了一个180度,面对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他的目光从丁昕兰的脸上掠过,定在了宋嘉琪的脸上。
就是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把他儿子骗得晕头转向。当年丁昕兰在他身边,好歹潜伏了三年多,一直到他们结婚了,他也没有完全相信她。而这个小姑娘到他儿子身边连一年都不到!
看看她!把沈家的祖业都毁掉了,竟然还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注视他?
他到底要怎么样惩罚她,才能解那刻骨的仇恨?
“咔嚓”一声,沈祖鸿手里的铅笔断掉了。他将折断的铅笔往脚下的纸篓里一扔,将椅子转回去,从笔筒中又抽出一支笔来,继续伏案书写:“你把她带走吧,你这个激将法没有用的,我不会把自己的手弄脏,我也不会害自己一辈子出不去这个牢房。”
丁昕兰见他不搭理自己,非常恼火。她从茶几上的水果盘中拿起水果刀,走到沈祖鸿的身边。
她把水果“啪”地拍在他的面前,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也摔在了桌子上,然后她说:“沈祖鸿,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今天我们必须把事情解决掉!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这份离婚协议书签了,然后用这把刀捅死嘉琪,也免了她整日提心吊胆之苦;要么你就赶紧打电话,把那个该死的悬赏令取消了!”
沈祖鸿拿起桌上的那份文件,看了一眼。
是离婚协议书,因为没有任何的财产纠葛,所以内容非常简单,丁昕兰已经签了字。
他把那一页纸抖了抖,对丁昕兰说:“两个选择?这是你设定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不签离婚协议,我也不打算亲自解决她,我更不会取消悬赏令,你能拿我怎么办?”
说完话,他把离婚协议对折,撕开。看着丁昕兰变了脸色,他又撕一下。
丁昕兰先是拧了眉头,想了想,表情又舒展开了。她指着被沈祖鸿撕碎的离婚协议,说道:“我拿这东西来给你签,说明我还想尊重你。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们分居二十几年了。只要我起诉,在任何一个国家分居二十几年都可以合法离婚了!我屡次找你,只是想求你给嘉琪一个机会,就像你当年给我机会一样。嘉琪该生还是该死,就让锐意去决定,你就不要管了,不行吗?”
“她和你一样吗?她毁了我们沈家的生意!”沈祖鸿压抑着的怒火开始喷。
丁昕兰却不屑地撇了嘴:“生意?你们沈家经营的是什么见得光的生意吗?你见哪个做黑道生意的,能够祖祖辈辈传承下去?你也太藐视人类的正义感了!”
“你住嘴!!什么正义良善,都是哄骗那些弱者的谎言!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别拿你那套伪正义观来教训我!我不管那么多,谁毁了我沈家的祖业,我就让谁毁灭!你以为我不会同意离婚是不是?你去起诉!法院判离,我们就离!”沈祖鸿拍着桌子,气得额头青筋暴跳。
丁昕兰当即就炸了,一伸手就薅住了沈祖鸿的衣襟:“你现在答应得痛快了!你怎么不早离?早些年你都想什么了?现在你说离就离!沈祖鸿你不是人!”
沈祖鸿拨开她的手,怒道:“你别耍泼!是你要离婚的!”
“我……我是要你放过嘉琪!”丁昕兰见离婚的事威胁不住沈祖鸿,心里慌乱,不知接下来怎么办好。
“不可能!你今天就是撞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放过她!”沈祖鸿彻底被激怒了,站起身来,迈步往里间走去,不想再理丁昕兰。
丁昕兰站在书桌旁,愣了一秒之后,突然大喊一声:“好!那我就撞死给你看!”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已经冲了出去,低头朝着对面那堵墙撞了过去!
宋嘉琪上在刚进门的位置,因为不知道事态会展成什么样子,她没敢太靠近沈祖鸿。她听着丁昕兰和沈祖鸿吵架,心里还在想:这好像不是来解决我被悬赏索命的事,听起来今天的主题应该是他们夫妻离婚的问题……
她正想到这里,就看到丁昕兰突然飚撞墙。她吓得尖叫一声,急忙扑过去。可是她距离太远了,根本来不及拉住丁昕兰。
沈祖鸿刚走了几步,听到丁昕兰的喊声,急忙回头,看到她已经冲着墙扑过去了,力道又猛角度又准,不像是闹着玩的。
他急回身,两步追上了丁昕兰,伸手够着她的背,抓住她的衣服,将她拎了回来,用力摔在沙上:“你丢不丢人?你多大岁数了?闹什么闹?”
“是啊!我一把年纪了!人又老又丑!你让我撞死算了!你还拦我干什么?你有本事就别管我死活!你没进监狱的时候,还偷偷跑去看我干什么……”
丁昕兰泼起来,口无遮拦,一下子就揭了沈祖鸿的老底。
沈祖鸿大吃一惊,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扯了起来,拖着她进了里屋。
直到里屋的门“啪”的一声关上,宋嘉琪才从惊愕的状态中醒过神来。
天哪!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她的师傅丁昕兰居然会撒泼?还是那种一哭二闹三撞墙的手段?这……这完全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丁教官啊!
看这情形,今天的主题已经完全偏离了,他们两个吵成这样,也没有可能再讨论关于悬赏令的事了。
她往里屋走了两步,侧着耳朵听了听,里屋没有什么动静。
沈祖鸿会不会对师傅动用暴力呀?她要不要踹开门进去看一看?或者把监警叫进来?
她在犹豫,听到身后一声叹息。
她茫然转头,就见桑索娅神情黯淡,从门口走到沙那里,坐下来,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回头对宋嘉琪说:“过来一起看电视吧,你要喝什么?我给你拿。”
宋嘉琪望了一眼里屋的门,又看了看桑索娅,犹疑着走过去,坐在桑索娅的侧面,担心地问:“会不会出事呀?”
桑索娅摁着遥控不停地换台,眼睛看着电视屏幕:“谁出事?我吗?我不要紧的,你放心好了。”
“……”宋嘉琪顿时便感觉到这件事的复杂,不说话了。
桑索娅把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宋嘉琪就更加不可能听到里面那间屋传出声音了。她非常不安,坐也坐不稳,不时地起身望一眼。
桑索娅本来也没有心思看电视,宋嘉琪张惶的样子令她更加心烦。
她把遥控器一摔,对宋嘉琪说道:“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丁昕兰这几天来过好几回了,来一回吵一回,她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哦……”宋嘉琪见桑索娅不耐烦的样子,便坐安稳了,把目光盯在电视上。
她也没留意电视上都演了些什么,就看着人影晃动,她的耳朵还是在捕捉来自身后的动静。大约过了两分钟,她眼角余光瞄到桑索娅伸手去抽纸巾,她回头一看,桑索娅竟然哭了!
“桑索娅姐姐……你……”宋嘉琪能体会到桑索娅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