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我迷惘地站起来,依稀听到耳边传来有孩童在不停地念着这三十二字真言。
我便昏昏然地朝着这声音向前走去。有紫光在黑雾中闪烁,不久却见一座倾斜破败的巨大琉璃钟出现在我面前,着幽幽紫光,那轰然的钟摆缓慢而沉重地嗒嗒走着。
我转回身,却见五个小孩围着一棵老梅转着圈嬉戏。我细细一看,里面有一个扎着一尾大麻花辫子的小丫头正在对着其中那个最大的黑肤小孩做着怪脸,那大男孩便毛手毛脚地扯着她的大辫子,把她扯得嗷嗷直叫,把最小的紫瞳女孩硬给吓哭了,那个黑肤大孩子才讪讪地放了手。
我不由会心一笑。这不是童年时代的小五义吗?我走近了他们,那群孩子浑然不觉,唯有宋明磊一个人停了下来,敛了笑容,歪着脑门直直地看着我。然后我意识到他的目光其实越过了我,却是直直地看着我身后的那座琉璃钟。
这时指针停到了二点三十五分,琉璃钟上的小门打开,出来一个精致的粉衫人偶。细细一看,竟同我一样,左眼爬满伤痕,梳着一个大麻花辫,手执那西番莲花样的丝绢对我忧郁而望,悠悠道:“雪摧斗木,猿涕元昌,奎木沉碧,紫殇南归。”我一下子睁开眼,坐了起来。晨曦穿过蛛网,照在只有一半脸的泥菩萨身上,阳光下烟尘在四处飞舞,耳边传来轻快的鸟叫声。黑狗自外跑了进来,舔了我一下,然后又兴冲冲地跑了出去。我感叹,它总是这样行踪不定。外面传来马匹的嘶鸣。我悄悄来到大殿,谨慎地略伸头,却见光头少年正背对着我收拾上路的行装。小忠在他脚跟边蹿来蹿去,显得特别兴奋。正踌躇着怎么个打招呼法,光头少年头也不回地道:“夫人既醒了,就快快收拾一下,我等好赶路。”赶路,上哪?回想起昨夜的对话,我恍然。他这是要带我去寻那劳什子危月燕来着。我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衫,口中诺着,跌跌撞撞地冲出破旧的大殿,深吸了一口气,悄悄来到他身后。刚至近前,他忽然直起身向我扭头看来。
我微退一步,猛然惊觉他比我高上整整一个头,于是不得不仰头看他,身上依旧是昨夜那身书生行头,却比往日要齐整得多。我注意到他上身套了一件小短褂。以前的他总是嫌这件褂子素色而死活不肯穿,如今却巧妙地遮住了胸襟上的血迹。
他看着我表情极其冷淡,光脑门依旧扎了头巾,骨子里分明透出一股斯文气来,可是桃花眼中却闪着一丝凌厉和漠然,同昔日的热血少年截然不同。
朗朗乾坤下,明媚的阳光在他身上洒下一圈晨曦,冲淡了昨夜的鬼气和杀气。我想我理应是怕他的,可从他看我的眼神中读不出一丝恶意,我只感到一种奇怪的放松和暖意。
“呃,那个……”我正要开口,他却冷淡地递来缰绳,“夫人请上马。”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闭上了嘴,乖乖地跳了上去,而他也不说话,只是疏离地在前面牵着马赶路。他对小忠做了一个手势,小忠好像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也不等我话,便汪汪叫了几声,出了破庙,向右一拐,挺胸抬头地走在前方,领着我们往东方而去。
我指望着兰生会告诉我一些赶路的消息,可是他却只给我看他的后脑勺。无尽的沉默中,我忽然意识到少了一匹马。“呃,那个,咱们那匹马是不是晚上出走了?”我寻了个由头向他搭讪。他微抬头,轻摇头,然后又沉默地往前走。当时我没敢继续问他的摇头到底是啥意思,只是没来由地感到他的背影很忧郁。
我们走了一日,入夜投了一家店。这回他依旧化装成我的弟弟,叫小二为我准备了一桌好菜。我和小忠着实饿了,可是真正在动筷之时,他说要去看看那匹马,让我们先吃,然后等他回来,我们都已经吃完了。望着空空如也的碗盘,我打了一个饱嗝,同小忠很抱歉地看着他。不想他却不甚在意,看着我的目光却是两天来最柔和的时刻,我甚至感到了他眼中的一丝笑意。
那一夜,我奇怪地睡得极死,第二天一早精神抖擞地来到楼下,兰生早就在柜台前结账,却听得掌柜正同小二急得大呼小叫,说是昨夜有野狼来袭,后院的牲畜全都被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