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的虚拟屏上立刻显示出贝寒的身影来。他应该是在私人办公室里,穿着很随意,军中制式的白色衬衣,领口与袖口的扣子都没有系上。虽然只是一些小小的细节,却叫他整个人的感觉为之一变,像是温和了许多。
可等他一开口,就又变成了那个冷漠孤傲的贝寒将军,“在哪里?”
“在去新训部的路上。”尤利安答道,又主动解释莫莉为何会在车上,“碰巧遇到了莫莉小姐要回去,顺路带她回去。”
贝寒这才看向莫莉。莫莉本想着装不存在,到了眼下实在装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和他打招呼道:“您好,贝寒将军。”
贝寒只略略点了一下头,然后就又与尤利安说道:“尤利安,办完事情后,尽快回来。”
“是的,将军。”
虚拟屏瞬间消失,尤利安似是松了口气,笑着转头看向莫莉,“您看,这就是副官,你还没能完成长官的上一个命令,他的下一个命令就又到了。”
莫莉安慰他道:“这是贝寒将军对您的信任和倚重。”
尤利安笑笑,玩笑道:“谢谢,莫莉小姐,您说出的话和您的人一样动人。”
车速明显比之前快了许多,待车子从一条小巷中拐出,莫莉就看到了新训部的主楼。尤利安将她放在了通往宿舍的路口上,有些抱歉地说道:“我办完事还要赶回去,就不送您过去了。”
他能载她回来,莫莉已是十分感激,又因刚才对他心生猜忌而感到内疚,于是很真诚地向他表示了感谢,直等他的车子消失在地库口,这才转身急匆匆地回了宿舍。
这是眼下最能叫莫莉感到安全的地方,她并未急于召唤“常在”,而是先将房门锁紧,这才转身倚着房门滑坐到了地上。积累了一个晚上的恐惧与委屈在一刹那爆出来,莫莉抱紧了双膝,埋头闷声痛哭了起来。
她讨厌这里,讨厌这个全然陌生的社会。
不知道哭了多久,莫莉才重新叫自己平静下来。她擦干净了眼泪,倚着房门呆呆坐了片刻,把“常在”叫了出来,说道:“常在,我把通讯器搞丢了。”
“常在”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悦耳动听,“没有关系,我会把那个端口作废,给您申请新的通讯器。另外,许辰宇组长曾给您来了两条消息,请您回来后联系他。”
“我知道了,谢谢。”莫莉停了片刻,又轻声问道:“常在,如果我在基地里受到了他人的侵害,该如何向基地提起控告?”
“常在”并无太大的起伏,平静地答道:“如果遇到暴力侵害,你先要做的事情是联系医疗室,做一个全面而细致的检查。我会替你向基地提起控告,会有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介入调查处理。”
莫莉良久沉默,直到“常在”出声提醒,才说道:“常在,请帮我向基地提起控告,今天晚上在图书馆,我遇到了暴力侵害。”
第二日一早,莫莉如常地参加了早训,在进行五千米长跑时,许辰宇有意放慢了速度跑在她身侧,问道:“莫莉,昨天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你?”
莫莉能鼓起勇气通过“常在”向基地提起控告,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身边人的目光,哪怕那其中只有同情和关切。她掩饰地笑了笑,答道:“我一直就在图书馆里,不过不小心迷了路,偏偏通讯器还丢了,也无法联系你,只好自己灰溜溜的回来了。真是抱歉……”
她体能不好,短短几句话断了好几次才喘息着说完。见许辰宇还要说话,莫莉忙摆手,气喘吁吁地说道:“有话一会儿再说吧。”
许辰宇没再多说,向她温和地笑了笑,又陪着她跑了半圈,见再陪下去他也要不达标,这才加快速度往前面去了。
这一天,莫莉咬着牙一直坚持到了训练全部结束,虽然各项成绩依旧不能达标。可这一现象已是引得众人的注目,米亚反应最是夸张,伸手摸了摸莫莉的额头,奇道:“莫莉,你也没烧啊,难道是疯了吗?要不要马上送你去医疗室?”
莫莉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有气无力地拍开了米亚的手,无奈说道:“米亚,我只是想叫自己变得更强壮一些。”
许辰宇从一旁走了过来,微笑着说道:“精神可嘉,可是却要量力而行。”
“谢谢,我会注意。”莫莉客气地答道。
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昨天她明明身处危险,他却毫无察觉地转身离去,又或是怕他继续询问昨天晚上的事情,莫莉现在有些不愿与许辰宇接触。她避开了许辰宇的视线,转头看向米亚,问她道:“米亚,你可以指导我的格斗技巧吗?”
米亚对莫莉提出这个要求感到十分惊讶,“莫莉,你要我教你格斗吗?教你是没有问题,只是我怕会控制不好力度,不小心伤到你。”
米亚这话果然不是推托之词,第二天下午,她就在格斗场上一拳打折了莫莉的两根肋骨。莫莉痛得当场就昏死了过去,在医疗室的治疗机里躺了足足一天才出来。米亚满心愧疚,自此说什么也不肯教莫莉格斗术了。
要说一点不沮丧,那真是骗人,莫莉自己对着沙袋猛捶了一个下午,最后抱着沙袋喘得像一条狗。身后有人走过来,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莫莉没有回头,苦笑着问他道:“组长,我是不是很没用?”
片刻的静默之后,一个冷漠的声音从莫莉身后响起,“的确是有些没用。”
莫莉愕然回头看去,身后不远处抱怀而立的并不是许辰宇,而是肖泽恩。
肖泽恩是米亚以前在第三舰队时的战友,智商超高,性格却有些冷漠孤僻,极少和人开口说话。不过,只要开口,一句话就能噎死人。
莫莉倒不奇怪他对于“她很没用”这事的肯定,而是奇怪他怎么会有耐心站在这里看她练习。
肖泽恩撩起眼皮,看了看那沙袋上的红色数据,不紧不慢地说道:“好吧,莫莉,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不是有些没用。”
“呃?”莫莉正惊讶着,就听得他又继续说道:“你一共出拳两千九百一十七次,不论是速度还是力度,竟然没有一次能够达标。你不是有些没用,你根本就是个废物。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在这里?”
莫莉低了头,默了好一会儿后,回答道:“抱歉,我不知道。”
肖泽恩依旧是抱怀看她,过得片刻,却上前两步猛地向那沙袋击出了一拳,显示器上的数据顿时变成了达标的绿色。他转头看莫莉,“就在五年前,我也是个体能上的废物。可是现在,我不是了。每个人的最初,不论他的基因有多么优秀,他都是个废物,而这个废物的未来,只有他自己可以决定。目标决定方向,心性决定距离,智商决定速度。”
这段话给莫莉带来了很大触动,也叫她很感动,她抬起头来有些意外地看肖泽恩,过了一会儿,谢他道:“谢谢你,肖泽恩,谢谢你对我的鼓励。”
“我没有鼓励你,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肖泽恩说道,他停顿了一下,又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从你个人情况来分析,你的未来依旧是废物的概率远远大于你不是废物的概率。”
莫莉不由一默,颇有些无语,“好吧,我也收回刚才向你道谢的话。”
肖泽恩没有理会她,只转身走到另外一侧的沙袋处,开始练拳。莫莉立在原处默默看了两眼,转过身去也继续对着自己的沙袋练习,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出声问道:“是什么叫你从五年前开始改变?”
肖泽恩停下来,转头打量莫莉片刻,淡淡说道:“米亚,和她比智商我有点胜之不武,所以,我决定和她比武力。”
要和米亚比武力……莫莉几乎给他这个念头跪了,呆了片刻,喃喃说道:“我突然对自己又有信心了。”她咬了咬牙,猛地回身给了那沙袋一个后旋踢,出人意料地,指标灯竟然转绿了。莫莉惊喜交加,不禁跳了起来,指着那显示灯对肖泽恩叫道:“快看,快看,达标了!我这是达标了,是不是?”
肖泽恩瞥了她一眼,面上第一次有了些表情,十分不屑地吐出两个字来,“弱智……”
也许是因为那一次绿灯的鼓励,也可能是莫莉总算摸到了一些门道,等她结束这半天的练习时,显示器上的各项指标终于不再是零,虽然都是可怜的个位数,可即便只是“0”和“1”的差别,这也是本质上的差别。
从格斗训练馆中出来,虽然身体疲惫不堪,莫莉内心却是带着淡淡的喜悦,这种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常在”在通讯器里联系上她,叫她去新训部行政区会议室去见一个叫翠西的女中校。
会议室不大,全封闭的格局,女中校面容严肃,开门见山地和莫莉说道:“少尉,针对你向基地提起的控告,基地已经调查过当日所有出入过图书馆的人员,并没有符合你控告中特征的男性。”
莫莉听得一愣,“没有?”
“是的,没有。”女中校点头,声音冷静平稳,“当日进入图书馆的一共一百二十六人,其中男性七十七人,女性四十九人,没有一人符合你所描述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