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浑身一震,抬头迎上展昭目光,只觉锐利如刀,不觉心头怵,避开了不看,强自镇定道:“老衲不懂施主在说些什么。”
展昭面上罩上一层薄怒:“先时我已怀疑清泉寺内曾经掩藏女子……目下所见,你作何解释?”
住持缄口不答,忽地痛呼一声抬起手来。展昭鼻端闻到焦味,定神看时,却是一缕丝落于住持手上,将住持的手背灼出一道血痕来。红鸾冷笑道:“你还嘴硬,这丝落在别人身上就无碍,落到你身上便给你苦头吃,你做过什么亏心事,竟不敢说吗?白白亵渎佛门清净之地。”
住持面色苍白,身子便如秋风中枝头仅存的残叶般抖得厉害,明知那丝于己有害,竟是不动分毫,不多时脸上、头上、手上便被灼出了数道伤痕。那寺僧急上前推那住持道:“师父,快避出去罢。”
任他怎么使力,那住持就似被人施了定身法般动也不动。红鸾哼了一声道:“现下在这儿假惺惺装什么,你究竟做过什么……”
忽听展昭道:“另一朵花亦开了。”
红鸾咦了一声,抬头看时,另一朵花果然也绽放开来,只是花蕊与之前不同,似是碧绿一块。红鸾只觉碧光一闪,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正想伸手去接,展昭上前一步,扬手接住,递与红鸾,道:“是根碧玉簪子。”
那住持听展昭如此说,猛地抬起头来,双目几欲迸出血来,嘶声道:“是根簪子?簪身是不是有字?”
红鸾将簪子举起细看,道:“是镌了字,只是看不清楚,王氏……香……”正待细细辨认,忽听风声有异,那住持竟是了狂一般扑将过来。展昭伸臂一带,那住持失了重心,面朝下栽倒在地,饶是如此,红鸾手中的簪子还是叫他夺了去。
红鸾吃了一惊,一颗心怦怦直跳。展昭见红鸾无碍,放下心来,转头看住持道:“寺中究竟生过什么事,你还是不肯说吗?”
那住持仍是趴在地上,竟是没有起来的意思。
展昭忽地生出不祥预感来,疾步抢上,将住持的身子扳过,不觉心头巨震:那住持喉头之上,赫然插着方才那根玉簪。玉簪插入之处,已然殷红一片。
那寺僧不提防片刻间生此巨变,竟是吓得呆了。红鸾抢上去便要拔那簪子,展昭伸臂挡住,沉声道:“拔不得,一拔便马上不得活了。”
低头看住持时,却见住持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来,嘴唇开合翕动,似是在说些什么。展昭心中一动,将耳朵凑至住持唇边,就听住持断断续续道:“是我们心生邪念……怕被外人觉,毒哑了她,又将她落,想混作寺僧……未想到她当夜便吊死,头不知道哪里去了,一根也未剩……那头,都钻进这大梁中了吗……”声音愈来愈小,终至湮没不可闻。展昭伸手探他鼻息,心中一沉,向红鸾摇了摇头。红鸾咬住嘴唇,伸手指向住持,道:“他的眼睛……他至死都是看着大梁的。”
展昭颓然起身,缓步行至院中。红鸾呆了片刻,亦追了出去,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展昭道:“那玉簪之上的字,还能辨出几个?”
红鸾摇头道:“王氏……香,其他的都认不出了……或许可以让地方官府探听下,这几十年中,是否有名中带香的王氏年轻女子失踪。”
展昭叹气:“也唯有如此了。住持已死,那寺僧年纪尚轻,寺中前事他未必知晓。若那女子不是当地百姓,而是行路寄住客商的女眷,那么更查不出她是何方人氏了。行路寄住,必非一人独行,当日清泉寺中究竟生何事,是否还有其他人遇害,行凶者是那住持一人还是另有同伙,唉……”
红鸾先时只道当年寺僧见色起意,可能戕害了一名女子,浑未想到还有其他可能,现下听展昭如此说时,心下一沉。因想着:展大人一心想为含冤之人张目,可是如今次般,陈年旧案,死无对证,却要如何去查,如何去雪?这王氏女幸而遇到展大人,当年冤屈浮出水面,要那住持以命相抵,可是这世上有多少冤屈,静悄悄压下无声无息,多年后零落成泥,连让人知道的机会都没有?
如此一想,只觉心中空落一片,连那半空中的一抹银白,也似是无限落寞,无尽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