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轿继续前行,偶尔有一丝丝寒风从窗口飘进来,驱散轿子里的闷热,惬意又舒坦,玄烨默默地想,果然又遇见了。
“那就是你吧。”玄烨自言自语,“朕不会亏待你,会给你荣华富贵,其余的,该承受的该面对的该牺牲的,那也是荣华富贵的代价。”
慈宁宫里,大阿哥保清被送来太祖母跟前,结实可爱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十分讨玉儿喜欢,顽皮的时候能上房揭瓦,但听话的时候,也能好好跟着玉儿,由太祖母把着手写字。
玄烨来了,见着喜欢,换他教儿子写字,父子俩亦是说说笑笑。
如今,保清还只会用简单的短语字词来表达他的意思,咿咿呀呀连带比划,却让玄烨恍然想起,承祜走的时候,就这么大。
玉儿眼见得孙儿神情落寞,命乳母将小阿哥抱走,带着玄烨到暖阁喝茶,问了几句三藩的事,想把他的情绪转开。
反而是玄烨主动提出:“皇祖母,来年又是选秀的年份,是不是?”
玉儿道:“礼部避开你,已经来问过我,我让他们等一等,等你的旨意。”
玄烨颔:“是,就让他们照规矩办。”
玉儿想了想,才道:“是想让宫里有些新人?”
玄烨却直白地说:“倾弦到了选秀的年纪,拖下去,佟家的人该坐立不安疑神疑鬼,让他们早早安心吧。”
玉儿苦笑:“皇上真要把那小丫头选进来?你知道你小舅舅,把她教导成什么脾气了吗?”
玄烨毫不避讳地说:“再坏,也不能杀人放火,除此之外,由着她去吧。”
玉儿便直言:“你是想有人来,与灵昭的地位抗衡?”
玄烨的眼神是空洞的,捧着茶缓缓喝下,应道:“不是抗衡,是倾弦的出身,值得她拥有尊贵的册封。”
“玄烨,你若有不愿对我说的话,皇祖母不会追问你。”玉儿道,“但皇祖母希望你能听我一句,你可以不喜欢昭妃,可以不立昭妃为皇后,但不要折辱她,不要在外人面前让她蒙羞让她下不来台,除此之外,皇祖母不会干涉你任何决定。”
玄烨却淡淡一笑:“皇祖母,钮祜禄氏敏感且脆弱,九年多来,朕为了顾及她的心情,处处考虑周到,处处费心,任何事总要想一想,她是不是会不高兴。但是从今往后,朕再也不愿费心,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玉儿一语戳中玄烨的心思:“可过去的九年,你考虑的那一切,不是为了灵昭,是为了舒舒。”
玄烨放下茶碗,冷漠地对祖母说:“是,所以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玉儿说:“她好歹为你……”
玄烨打断了祖母的话:“她可以继续这样活下去,拥有和以往一样的尊贵和荣耀,只要别求更多的。”
玉儿让自己冷静,调整心情,平和地说:“是想让倾弦成为皇后。”
玄烨摇头:“谁也不想,那个位置,能拖多久是多久,没有皇后,三军照样打仗,没有皇后,百姓的地里依然能种出庄稼。”
玉儿心中叹息,道:“皇祖母知道了,玄烨,放轻松些,只要皇祖母不逼你,没人能逼你。”
可玄烨的眼神,却晃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他仿佛停滞了一瞬,才抬头道:“多谢皇祖母,孙儿记下了。”
那日傍晚,灵昭接到皇帝的旨意,说虽然为了大行皇后之故,今岁除夕不摆宴,但太皇太后和太后健在,不宜太过悲伤。
至明年,一切重新开始,正月十五时,在慈宁宫摆宴,宴请王公大臣。
操持一场宴席,如今对灵昭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她照着玄烨的吩咐去做就好。可是那天夜里,玄烨明明来了翊坤宫住宿,他既然自己要来,又何必打小太监传旨,且当天晚上,皇帝倒头就睡,什么话都没说。
那之后连着数日,皇帝都留宿在翊坤宫,外人看起来昭妃娘娘复宠,风光无限,可屋子里到底是什么光景,只有灵昭和玄烨自己知道。
除夕前一晚,灵昭忍无可忍,问坐在灯下看折子的玄烨:“皇上,臣妾做错了什么吗?”
玄烨疲倦地抬起头,反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