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七依然是毕恭毕敬的模样,只是那内敛的目光之中,满是傲然。便是太子左庶子当面,也不曾弱了半点气势,哪里像个温吞小吏。
“哄抬物价囤积居奇不算什么新玩意儿,可这一眨眼功夫,就把锅甩给了接盘的城东权贵,也真是不怕得罪人。”
张德感慨之余,又不得不承认,东宫这个侯七玩的确实漂亮,他以东宫榷场去套现,别人看重的不是你东宫榷场,而是东宫。信用是难以描述捉摸不定的,但东宫二字,在钱庄这里,它就是值数十万贯上百万贯。
你敢借我就敢给,不怕你赖账。
东宫赖账毁的可不仅仅是东宫信用,李承乾没这个概念,杜正仪却被底下人给耍了。侯七前期做帐给东宫带来的好处,使得杜正仪一时不察,就被侯七玩了把大的。可这光景杜正仪敢掀桌吗?不敢,掀桌就是用人不明,下场比他本家老哥杜正伦还要惨。
囤货的本钱是空手套白狼弄来的,数据分析时间差原本靠感觉后来却有王孝通老爷子的那几个学生,这年头,已经算得上精准。
加上河南人本来就是要搞事,闹不好还在推波助澜,长安城东权贵的钱,这一铺被坑的不在少数。
而朝廷出来稳定物价,最后还要弄几个标本,谁手中攥着绢布,谁就是标本!
问迹不问心,这是上哪儿都能说得通的道理。长安城东某些权贵手中攥着绢布还想抬一抬,不管迹象还是心思,都要遭受收割。
而化整为零的东宫榷场,虽然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但这个锅,如何都背不到他们身上去。
河南道淮南道的绢布,不敢说全部砸在长安城东权贵手中,但至少,这是一次非常漂亮的收割,尽管手法原始却又粗糙,但依然是漂亮的。
“侯君集血脉祖庭,竟然还有这等人才!”
竟陵县委书记震惊之余,更是看着老张,“那侯文定,不会也是扮猪吃虎吧?”
“啧,侯文定是个爽直之人,纵然有此本领,却也不会这般做。他和侯君集简直不像是父子。”
“万一是个能蛰伏数十年的王莽呢?”
“那侯君集算什么?”
老张横了一眼老李,然后道:“这次……怎么说呢。”
是啊,怎么说呢。就像是山东人和关西人打了一场仗,山东人偷袭,关西人贪功冒进,里面还有个侯七这样的强悍内奸,于是一波被人收了人头。
几年家底被掏空,恐怕不会是一户两户的事情。
“长史,长安飞报。”
“噢,拿来。”
二人正说着,堂外有人呼唤,不多时,就有信笺送到了张德手中。
“甚么?”
老李问道。
看着飞报中的内容,张德愣了半天,扭头看着李德胜:“温彦博死了。”
“他重病有两年了吧,拖到现在才死,不错了。”
当时大家都以为这是被权万纪喷成重病的,但长安大夫续命技术不错,温大临拖到贞观十二年都还有气。
可没想到,眼下却是死了。
“呃……操之,你这神情,只怕还有秘辛?”
老张点点头,将飞报递给老李:“你自己看。”
李德胜扫了一眼,半晌,嘴角一抽:“入……入娘的……这个温挺,怕是爵位不保啊。”
能让二人感慨的,显然事情不小。
实际上,温彦博兴许本身就挺不过去了,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温挺拿了温氏的家底,带头去炒绢布,前头不是没赚,但就像一千多年后炒股炒成股东一样,最后大量的山东绢布,落在了温挺这般的长安城东权贵手中。
温挺手中攥着多少绢布呢?
价值三十万贯。
不仅仅是温彦博一家的家底,还有温氏同族的投献之资。不错,这年头绢布是可以当钱来用,但眼下绢布在长安的价格,除了已经炒不动的因素之外,朝廷一次投入市场的绢布,直接将长安绢布价钱拦腰一刀。
以前一批绢可以买一推车煤饼,现在只能买半车……
别说温彦博病重弥留,就算是中气十足,只怕也要被活活气死。
“这他娘的……”
老张老李都是感慨万千,觉得头皮麻。
曾几何时,东宫对财货都是捉襟见肘成天唉声叹气,可眼下,虽然也唉声叹气,然而太子左庶子唉声叹气的原因是……钱太多了。太多了。
多的让杜正仪想要辞职,可又不敢。
侯七将这笔钱打散,基本都是存底华润号这样的柜面。还有大量的钱,则是购入了城东不少田地房产。如温氏,原本在城东有三十余处宅院,其中像样一些的,能开门对街的房产,十余处被拿下。
东宫账面上记录的,不过是长安县有房屋几间,租赁给谁谁谁。
至于这个谁谁谁为什么租,鬼知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太子幕僚们对于吃租子,很是感兴趣,至少旱涝保丰收不是?然而李承乾对此一无所知,他连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一堆房产都不清楚,何况租子收多少怎么收。
贞观十二年,东宫幕僚多了一项新的福利……分房子。
账面上来看,这些房子是储君体恤幕僚。可幕僚们能住多少间房子?实际上这些幕僚都成了二房东,账目压根就不入东宫的账目……
“这他娘的……”
老李和老张两人没多久有打听到了消息,继续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