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们的教派为什么会诞生吗?”老者并未太在意薄野翎的紧张,之前流露出的恭敬也一一收敛,转头看着阳光外的火光“那大概是二战尾声的时候了,说起来,那时候精灵你是在木叶对吧?”
“木叶可是个强大的村子啊,火之国的军事基地,就算战争开始,那里面也一定还算平静吧。”老者露出了回忆的神情,忽然冷不丁地转头问到“精灵那时候有看过外面是什么样子吗?”
看着薄野翎微愣的样子,老者才继续说“很有意思啊,明明被叫做忍界大战,忍者们的战争,最后战争结束了一算,平民的伤亡人数却是最多的。啊啊啊,也没办法,毕竟是弱小的普通人,运气不好的被乱飞的苦无命中致死的也不算少数,更别说那种时候,边境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战场,快饿死的人们去战场上捡个尸都容易被隐藏的陷阱弄死。”
老者的语气低沉“贫穷,饥饿,在战争中流离失所失去亲人的人们,究竟该怎么活下来呢?”
“其实思索这些问题的人应该很少吧,因为农作物基本都被战争毁了,没有收成也无法承担要交给大名的土地税,离开家园的人们要想的只能是今天吃什么才能活下去,明天又该怎么办,朝不保夕的,估计很少人想什么未来吧。”
“最绝望的时候,就是意识到已经是绝境却还想濒死挣扎的时候了吧。”老者停下了叙述,叹了口气,又笑起来“不过还好,我们最绝望的时候,神迹就出现了。‘带着神迹的精灵出现在木叶了’这样的话一遍遍的在流民嘴里口口相传,我们已经没什么好相信的了,无论是国家,大名,还是忍者,没办法,只有去相信所谓的精灵带来的奇迹和救赎了。”
“翎,我记得你是叫这个名字吧?”老者慈祥地笑着“翎小姐,在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你就成为我们的精神支柱了啊,我们有多想抱着希望活下来,就有多信仰你的存在,你或许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把对生活的希望都寄托在素不相识的你身上,但不重要,你的想法,你个体的一切,其实都不重要,信仰你只是一种手段,借以让我们拯救自己,确认自己。”
清姬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几近惶然的尖叫,薄野翎找到门的方向想离开,就听见身后的老者悠然开口“你是想救他们吗?”年迈的老者笑道“没用的。”
“即使你从不知道我们,但如果你背叛了我们的信仰,那你也会被愤怒的火焰燃烧成灰烬。”
“太奇怪了。”薄野翎摇了摇头,她回头盯着老者,眼神清明“你说的太奇怪了,你说你们期待自由与公义,你说你们要制裁玷污了你们信仰的人,你说了那么多那么多,好像你们做的都是对的,可是你们在做的事却是和你们制裁的那些人所做的一样。”
薄野翎回过头“你们都在试图用暴力和鲜血解决一切,却想用最冠冕堂皇的借口粉饰它,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这样制裁下去,多年以后又会冒出另一些人,说着反抗欺压,说着所有你们说过的话来制裁你们?”
“不管你们想要的究竟是不是自由和公义,你们现在的作为只是在制造另一群自己。”
薄野翎不再管老者的反应,推开门后便沿着塔楼的阶梯一路往下。没有人拦住薄野翎,她非常顺利地下到了众人聚集的大广场,朝火刑台上的清姬跑去。
黑的小公主在一开始的叫嚷后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看那绑在十字架上昏迷不醒的二哥,样子显得有些冷漠,直到看到薄野翎朝她跑过来,清姬才急忙挣扎着坐起来。
“清姬!”薄野翎跑过来,又解不开紧紧绑着清姬双手的绳结,看着周围那些因她到来而更加狂热,却又因为她的行为而变得有些狐疑的人们靠近,薄野翎才站起来将清姬挡在身后“请住手,拜托了大家,请住手吧!”
“精灵在说什么啊?”
“是在让我们停止吗?”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人们好像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他们不停的问别人问自己,最后把这个问题交给了薄野翎。好像有种无形的东西引导着这些人,他们怒吼起来,尖叫起来,嚎叫着命运对他们的不公,愤怒被引。
“为什么啊?五年前山上闹旱灾,所有人都颗粒无收,当地的领主大人为了筹集每年定额的税款,把我的女儿卖去游街,这又是为什么啊??”
“凭什么他们生而高贵,只需要坐享其成其他什么都不用做,而我们却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摆脱不了贫穷和卑贱?”
薄野翎捂着脑袋微微喘息,负能量情绪气势磅礴地扑面而来,携带着已然变质的巨大恶意和仇视,一下子就席卷了她整个敏感的感知。那些人拿着火把逼近,空气里呛满了浓烟和扭曲的报复感,整个世界都像沉浸在罪与恶的泥潭里,阴暗的枝蔓逐渐缠住薄野翎的神经。
“阿翎!”
一声有力的呼喊拨开云雾而来,转眼在被围困于恶意识的薄野翎脑海中扫出一片清明。薄野翎有些迷惘地抬头,一身白衣的少年就已经抓住了她,顺势将她带入怀里后一个借力从人群高处掠开。
薄野翎感受着风吹过她的耳畔,看着月光下少年的侧颜,低声喃喃“……宁次。”
“别担心,宗教的事情村子早已经知道了,这里也原本卧底着我们的人,他们已经开始执行任务了,没有我们什么事了。”宁次说话时,带着清姬的天天也很快跟了过来。天天捉不准黑的小公主在想什么,她从被救起就一直如死水般沉默着,这会儿也不见有任何高兴的样子,抿着唇一副神游天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的样子。
“哟,阿翎小姐,没受伤吧?”看着学生们带回了薄野翎和清姬,凯露出一个笑容对薄野翎挥了挥手。
薄野翎好像有些回神了,她低敛双眼“对不起。”语气又细又轻“我好像一直在惹麻烦。”
“有吗?”凯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栀子,还有……”薄野翎往后面看了看,低着头好像是不知说什么好。
“阿翎才没有惹麻烦。”天天抢先一步回答,灿烂一笑“如果硬要说有什么错的话,都是阿翎太温柔了啦,所以老是觉得自己需要对一些完全不是你造成的错误负责。”
“我也这么觉得。”宁次也难得的附和,一本正经地说着“下次天天再哭诉什么准确度下降,每天清理忍具好辛苦这种和你完全没关系的话的时候,你直接转头离开就好。”
“卧槽宁次你变了!”天天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次。
刚刚肃然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凯整队准备送清姬回大名府,小李走过宁次身边,对薄野翎笑了笑,语气认真“嗯,我也觉得,阿翎小姐才没有惹麻烦。”
小队往都城方向移动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清姬才像忽然回过神来,她回头凝视另一边的火光,突然露出一个有些惨淡的笑容。
清姬被送回大名府,没一会曦大人也被送了回来。那个在宗教里卧底调查的木叶忍者手上得到了不少情报,比如那些宗教势力是被人为推动,主导那群时刻都会暴、乱的人群的大祭司也是听从于某人手下,可关于幕后之人的一切的线索又被再度推向了大名府。
薄野翎和凯小队呆了没多久,还是被清姬叫回了她的居所。
儿子和女儿都差点被烧死,一直半梦半醒眯着眼睛装糊涂的大名终于抿直了总是微勾的唇角,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老脸在面无表情地露出黝黑瞳孔盯视着谁的时候,无端的竟也会生出几分杀伐果断的冷凝来。
而就在这个局势微妙的时刻,大名的三子回来了。
清姬在侍女报上这个消息时难得的没有了往常的兴冲冲要去见哥哥的兴奋,反而认认真真的挑拣了几件好看的和服,梳过妆,才踏过长廊楼阁,敲响了半开的门。
“啊,是小清啊。”
庭院里盛开的绣球花饱满圆润,站在彼方的青年轮廓还似记忆里温和明朗,他总是这么轻轻浅浅地笑,不动声色的铺展开满身风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如此,现在也如此。
“给你带的八重樱。”青年摆弄手上的花,却见挺直背脊走过来的清姬一言不,才微微沉吟“昨天的事,我听说了,别害怕,以后有哥哥在,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哥哥。”清姬轻声叫面前的人。
“嗯?”眉目温和的青年认真回应。
得到了回应,清姬显得高兴了些,微微笑起来“哥哥?”
“怎么了?”青年无可奈何地笑着,摸了摸清姬的顶。
“没事。”清姬歪头笑,手里的竹扇紧紧闭合“只是想叫一叫哥哥。”
清姬是在快傍晚的时候回来的,她带回来丰盛的晚饭,可惜薄野翎并没有胃口。草草吃了一点东西后,黑的公主殿下便叫来了能剧艺者,演了一出人偶净琉璃。戏剧其实很出彩,只是薄野翎没什么精神,清姬也不知为何有些倦怠,她看着那那人偶了一会呆,然后忽然站起身来把薄野翎拉了出去。
“清姬?”薄野翎踉踉跄跄地被拉着往前跑,直到跑到庭院外种着荷花的一处人工水池。
清姬没有放开薄野翎的手,她长长的黑束在身后,微微喘着气“你想离开大名府吗?”她笑了笑,笑容并不真切“帮我一个忙吧,我放你走。”
清姬从怀里掏出她常用的镂空竹扇,指腹磨挲上面的纹路“这把扇子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了,你替我保管一下,过两天还给我。”
薄野翎接下那把小扇子的时候,还不知道她已经没办法再把扇子还给清姬了。第二天一早,清姬跪在大名居所外请罪,认下了包括她假意被俘实则想要借宗教势力杀死二哥的罪名,问及理由,她却乖张笑着道只是看不惯二哥行径,大名狠狠拂袖让最疼爱的小女儿退下,黑的少女却掏出了一把匕切腹谢罪。
这简直像一场荒谬的闹剧,清姬虽任性,却也总是能摸得清大名的底线,所以即使有时候胡闹也会被纵容。可是谋杀大名之子的罪名本不该落在她头上,她却执意揽罪,决绝的一死了之让这件事尘埃落定。
脸色莫名衰败的大名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按照小女儿写好的剧本走了下去,他只有五个孩子,现在只剩下四个了。
民间流传,大名五女弑兄失败,后幡然醒悟,切腹自尽。
在那个春天的晚上,夜风里的凉意细碎呢喃,冰冷的房间里走进一位来客“蠢姑娘。”他嘴角似笑非笑,语气也意味不明“既然知道父亲不会追究,既然知道我要斩草除根了,为什么还要认下这个罪名呢?”
“这个时候,就算是为了自保,也应该站出来把我揭穿吧?”
青年温润的模样一如多年前的夜晚,他追逐抢走他同父异母的小妹妹的敌国忍者,却只得到了一具尸体,那时还年少的少年在身边一起长大的少年武士的守护下露出苦恼的神情,直到他眸光一转,看见了躲在屋檐下的脏女孩。
“藏在那里干什么?”少年将手里镂空的竹扇轻轻拍在掌心,然后微笑着走过去,用竹扇挑起了女孩的下巴。
片刻之后,他温润一笑,将竹扇递给女孩“哎呀,这不是我的小妹妹吗,找到你了。”
他摸了摸一脸无措地拿着竹扇的女孩脏兮兮的顶“以后要听哥哥的话,做个好妹妹哦,小清。”
3.
戴着斗笠的男人紧握着身边女人的手,邻座谈起了关于火之国大名最宠爱的小女儿切腹谢罪的事情,他端水的动作微微一滞。
身边的女人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男人回过神来,笑“没事,栀子。”
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在他即将外出执行任务时问起他主公的行踪,好不容易搪塞过去,那个黑的女孩子就捧着手里的杂志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真是的,变成大叔了还不会哄女孩子,你跟我说哥哥他很快就回来我就不会缠着你问了嘛,真是笨。”说罢,她扭过头又问“这么不会聊天,你什么星座啊你。”
男人沉默无言,黑的少女也不再管他,玩起手上的机巧木人来,只不过玩了一会又丢在一边。她喜新厌旧的速度总是那么快,什么新鲜东西都无法在她手上停留多久,可是有那么一个人,她却能喜欢得那么久那么久,久得好像直至死亡也不会厌倦。
“喂,这次如果计划成功,哥哥就会在家里常呆了对吧?”无聊了好一会儿,少女又再次试图和男人搭话“啊,最近看史书来着,听说知道太多的人都活不了多久,你说我会不会知道得太多了呀?”
“您是主公的妹妹。”他只有一板一眼地回答。
“我也觉得不会有那一天的,如果有一天哥哥真的觉得我的存在多余,觉得我的存在弊大于利了的话,我就自杀。”黑少女不顾形象地吐了个泡泡,笑嘻嘻地晃悠起双腿来“不是开玩笑的哦,我啊,宁愿作为哥哥最喜爱的妹妹死在自己手里,也不像被当成敌人死在哥哥手里。”
“那样的话,我一定会觉得非常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