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鼓楼有一种时光的沉重感,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现鼓楼石壁上斑驳的弹痕和岁月的侵蚀痕迹的。但在李伦的眼中,这座几百年历史的鼓楼就如一位阅尽沧桑的老者,许多未知的故事也许就隐藏在其中。
登临鼓楼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凌空眺望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眼界立即便开阔了许多。脚下是百年历史的厚重,头顶是阴晴难测的天空。收回视线,鼓楼大街尽收眼底,尤其是西北侧的一片区域,独立于西城贫民窟,数坐深宅大院掩映在萧瑟的大树之间。
李伦取出相机调好光圈焦距,盯着深宅大院长出一口气,咔嚓咔嚓按动快门,然后快速收起相机,转身下楼。
身后忽然响起沉重的钟声!
冷汗立即沁了出来,耳中一阵蜂鸣。李伦情不自禁地按住腰间的手枪,停下脚步抬头向鼓楼最高处望去。钟声从镂空破败的窗子传出来,似乎隔空砸在心里一般,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钟声阵阵,浑厚而悠长,不紧不慢地一声声传来。
黄昏的钟声会传出好远,在二龙山聚义厅内听得真真切切!宋远航快步走出聚义厅,老夫子和吴印子也跟了出来,凝重地望着陵城方向。
“又响了,这是第二次!”老夫子叹息一声,深意沉沉地看一眼吴印子:“吴先生,这钟声奇怪得很啊,大当家的说十年前响过一次,不知道是谁敲响的。”
“钟声一响,龙山告急,护宝人会立即上山护宝!”
宋远航苦楚地摇摇头,现在已然时过境迁,百年之后听到钟声告警的人屈指可数,能听明白告警之人更是寥寥无几。至于会不会有护宝人上山更是无稽之谈——所谓的七大姓氏的护卫者后代,现在恐怕早已不复存在。
宋家不是唯一的护卫,但却是唯一仍在守卫地下王陵的家族。
“不会有人上山护宝了,陵城已然大乱,这是在警醒世人,日本人来了!”宋远航咬了咬牙转身回到聚义厅,坐在太师椅中一言不。
“大少爷,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当了,啥时候出打仗?”蛮牛满头热汗地闯进聚义厅大声叫到:“兄弟们已经等不及了,黑松坡的流动哨都准备好了要大干一仗!”
宋远航摆了摆手:“天黑之后,第五封信来便出!”
夕阳渐落,钟声的余韵萦绕耳边。李伦安静地站在钟楼门口,望着里面那个模糊的影子,心里却产生一种时光的错觉。
“你怎么上来了?”苍老的声音里夹杂着一股莫名的沉重,老者背对着李伦,放手撒开撞钟的原木,悬挂原木的绳子忽然断开,砸在地面上出“咚”的声响,原木滚到了角落里。
李伦淡然笑道:“晚钟飘送,我感觉到一种历史的情怀,厚重而沧桑,时下已经很难听到如此悲凉之音了!”
“你不是陵城人?”
“我是从南京来的!”
“也不是南京人!”
“我在北平读过书,几年的时光匆匆流过,转头看却已物是人非。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李伦凭栏远眺,残阳如血。
老者顿了顿:“想起了谁?”
“我的一个宋姓的同窗,他喜欢听晚钟。都说是暮鼓晨钟,为何陵城的钟要晚上敲?”
“我喜欢晚上敲钟。”老者回头看一眼李伦,转身下楼:“世道变了,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敲钟了。”
李伦轻轻地点头,老人说的话很奇怪,但仔细想却感到十分真实。晚风袭来,吹动风衣一角,这种绝世的情境也许永不会再有。他忽然想起了李叔同的《送别》,曾与宋远航共同吟唱的那歌!
“砰!”一声沉闷的枪声忽然传来,随后又是三声枪响,惊得李伦目瞪口呆!
风冰冷,地冰冷,心也冰冷。当李伦气喘吁吁地从鼓楼最高处跑下来的时候,鼓楼周围空空荡荡,没有看到开枪的人,更无从知晓是谁开的枪。
冰冷的地面角落里躺着一个人——老者显然是在二楼的时候便已经中枪,从二楼摔到了一楼地面。
“老先生您怎么样?”李伦几步窜到角落处,老者的身体还是热的,呼吸急促,胸前地面一大摊鲜血,嘴角也流着血,看不清面容。
一阵痛苦的呻吟随即传来:“玉落……晨溪……枕阴阳,日月乾坤……帝王乡,山河永固……星斗转,千年一叹归……寒塘……”
“老先生……您的诗写得不错!”李伦愤怒地扫一眼鼓楼周边,没有现任何可疑的人,唯有急促的喘息和静静流淌的血!
老者抽搐起来,嘴里涌出大量的血沫子:“李……先生,找宋……告诉他……诗……是……锁……匙!”
李伦心中大惊,他竟然知道我的姓名,也知道自己所说的宋姓之人是谁!自己不过是异乡流落客,一个热血未冷、身负使命、有朝一日会实现以身报国之梦想的青年!
“什么锁匙?老先生您有什么话要留?”
“……烧……”老者的话还未说完,呼吸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