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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四势四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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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唳,唳唳!”

秋鹤划过天际,盘旋于华亭刘氏上方,而后展翅掠向远方。

“呀,真好……”

碎湖从中楼主母室踏出来,目光追随着鹤尾,直到远得再也看不见,方才微微一笑,迎向东楼,眼光则随意的打量着庄园。

秋色下的庄园极美,蓝天白云居于上,匠作坊冒出寥寥轻烟如柱,千顷良田中,荫户、佃户们往来于阡陌,高大的水车转动着哗哗的流水,姣好的女儿们蹲在溪边浣纱,唱着轻快的哩曲。在竹林掩映的池畔,白牡丹正追着狼狈逃窜的白将军。

一队雄健的白袍按刀而过,领者正是罗环,阿爹走在他的侧面,两人低声细语,似正在说着甚。

将将行至自己的室前,门口的小婢雪雁便疾疾万福道:碎湖阿姐,适才巧思阿姐来了,稍待了一会,便走了。”

“嗯,知道了。”

碎湖轻声应着,脚步未停,俏俏迈进室中。现下她身为庄中大管事,庄中钱粮与内外务杂事皆系于一身,巧思是来问询中楼与东楼的婢女们例钱的事。庄中大婢、小婢与杂仆,小郎君都定有数额不等的月钱。

走到矮案后款款落座,案上置着厚厚的各式钱粮账薄,素手翻阅时,嘴唇开阖,微微吟蛾,秀眉微蹙。

阳光透过窗,斜斜射到案上,拂着娇嫩的脸颊,好似为她注得一层光,尽显柔和。

雪雁跪侍在一旁,细细的描画碎湖的眉眼,她是新晋的女婢,在未服侍碎湖前,她时常在不起眼的地方,从人群里偷窥这个端庄温柔的大管事,因为她的母亲经常念叨,说碎湖是庄中最了不得的人物之一。碎湖阿姐确实了不得,将庄中治理的规矩有样。且永远都带着温柔的微笑,端庄美丽大方,像半个女主子呢……

“噗,噗噗!”

错落的脚步声从廊上传来。雪雁悄悄抬眼看向碎湖,后者微微点头示意,雪雁曲身而起,端着双手迎出室。

将至室口便万福道:“雪雁见过李管事、罗领。”

“碎湖!”

“阿爹,罗领。”

李催正欲一步踏进室。待瞅见室中铺着雪白的苇席,迈至半途的脚骤然一滞,随后抬头看了一眼女儿,见她正软软的起身,淡柔的笑。

这笑,既熟悉又陌生。

突地,一个念头恍过李催心间,女儿与小郎君的笑容真像……

在门口除了步履,李催与罗环踏入室中。

三人对座于案。

李催按着膝打量着两月未见的女儿,心道:嗯。愈来愈像个真正的大管事了……

碎湖朝着罗环浅浅一个弯身,轻声问道:“罗领,张平携来的人都择好了吗?”

罗环按着刀,沉声道:“张平所携者皆是百战悍卒,完好无损者共计七十有三,罗环择了三十八人入刀曲,嫣醉择了十五人,如此尚余二十人。”

“嗯!”

言至此处,稍顿,干咳一声。眼光盯着案上冉冉娜娜的芥香,略作一想,再道:“碎湖,依罗环之见。嫣醉择的十五人理应归属西楼……而小郎君临走前,曾有言:待得来年,将增添刀曲……”

“罗领。”

碎湖端正身子,轻声道:“西楼之事,自有小郎君与杨小娘子拿定,我等不可多言。不过。小郎君既是有言于先,罗领便将余下的二十人补入刀曲吧,只是需得小心料理,莫要出甚差池。”

罗环惊道:“碎湖,此言当真?”

闻听此言,李催眉色大惊,委实按耐不住,倏地起身,喝道:“碎湖,休得胡为!你可曾核算过庄中钱粮及各项用度?小郎君让你做大管事,并非……”

“阿爹。”

碎湖未见丝毫惊慌,却亦不便再坐着,缓缓起身不言,眸光则正正迎向阿爹,待阿爹神情渐复,方才绕步踏至他身侧,扶着他落座,轻声道:“阿爹莫惊,庄中钱粮与用度女儿皆已核过。阿爹有所不知,日前建康来信了,刘訚哥说商事甚好,已遣人押解三月所获钱粮返庄,有四千缗,庄中用度无忧。”

“四千缗?!”

闻言,李催与罗环皆惊。刘訚至建康不足五个月,商肆落成不过三月,便已敛财四千缗。而往年,终年亦不过才八千缗,教人如何不心惊。

李催终是放心不下,皱眉再道:“碎湖,刘訚来信可有言商事获财途径如何?若是不稳而难以持续,便不可如此行事,切莫急燥,伤根动基。”

碎湖笑道:“阿爹放心,刘訚兄有言,待年底尚将再次押返,至少也在五千缗。女儿度之,昔年竹叶青与华亭琉璃仅在由拳、吴县两地作售。而如今,建康总肆落成,二者分售各郡,获利较多亦属合理之事。况且,小郎君来信曾言,便是在会稽之地,咱们的竹叶青亦是名传……”

“碎湖!”

这时,罗环豹眼一亮,缺了一半的左耳一抖,竟抱拳道:“罗环不通商事,若无它事,就此告辞!”心中则道:如此看来,那二十人可以留在刀曲了!嗯,皆是不死精兵,若再好生操练,其势谁敢言挡?待得下次比试,定教李青袍知晓我刀阵之威!

碎湖岂会不知他在想甚,微微一笑:“罗领但去无妨,不过张平,需得慎重处理,小郎君来信也曾问及。”

“放心,罗环自有罗环之法,保管他惹不出事来!”

罗环满不在乎的一挥手,按着腰刀,昂挺胸疾步踏出,他的办法简单却有效,与张平比试弓刀,经得三日轮番较量,张平略逊半筹不得不服,不过那厮却叫嚣:‘若是有马,定教尔横陈刀下!’

想至这里,罗环低骂一声:“我呸,便是有马又若何……”

“噗嗤!”

待得罗环远远的去了,碎湖再也忍不住,嫣然一笑,随后竟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

“碎湖?!”

“嗯……”

碎湖慢慢放下伸举的双手。稍稍一侧,见阿爹紧皱着眉头,面上的神情尽显不可思议;而后脸上唰的一下红透了,眼帘轻轻扑扇几下。嗔道:“阿爹!!”

“唉……”

李催渭然一声长叹,盯着女儿的脸,心想‘上下近千号人盯着呢,女儿能做到这般地步,委实不容易。’疼惜道:“亦难为你了。不过,大管事便得有大管事的样子。小郎君因一心事书,便器重于你,切莫令小郎君失望。”

“嗯。”

碎湖轻轻阖,微声而应,将垂于腰侧的双手端在腹间,眸子渐呈淡和,面上则不显半分波澜,稍稍浅了浅身子,轻声道:“阿爹。小郎君此番召你前往会稽,是为购驮马一事,钱财女儿已备下,阿爹可走水路以保妥当。嗯,前两日乌程来信了,正好将此事一并回禀……”

……

“唳!!”

华亭陆氏庄园,阵阵鹤声盘旋于空。今日是丧生于洛阳的陆云、陆机祭日,每逢此时,陆氏子弟便会至华亭庄园,命人将潭中之鹤惊起。令其长唳鸣啼,好教已逝之人复闻鹤唳而无憾。

陆舒窈坐在秋千上,两手抓着缠满丝带的纤绳,一荡。一荡。

美丽的小仙子未梳髻,三千乌丝沿着鹅黄色的襦裙铺洒,直直垂至千板下。每当微风悄来或是扬得稍高,襦裙下便浅浅露出一对金丝履,微微向上,左右脚踝各系一枚小金铃。

“叮铃。叮铃!”

铃声轻吟,人亦微吟:“彼泽之陂,有薄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突地,侍于身后的抹勺斜指着远方,喜道:“小娘子,小娘子不用伤啦,快看!”

“咦!”

陆舒窈微微侧,睫毛唰唰两剪,嘴角缓缓翘起来。霎那间,浅浅的酒窝,笑意盛满。

院外,陆纳大步踏来,一根手指勾着枚绵囊,一晃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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