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雁说的这么平静这么自然这么理所当然,周围的夜浓重的黑,花树的枝条在黑暗中颤巍巍摆着,季棠棠忽然有了一种近乎荒唐的滑稽感和时空的错乱感,一时间竟然怀疑起自己来:所以她是回到了她还被叫做“小夏”的时候?那是几年前了?3年还是4年?
还有,十三雁刚才说什么?
“叶连成在里面等你。”
短短几个字在她的脑子里轰鸣开来,有一种麻痹的感觉从脑子里延伸出来,蠕动的虫子一样滑过脸庞,从肩胛走下去,顺过肘关节,到小臂,到手腕,到手指,怀里的两个空水壶先后掉到地上,镀银的内胆碎了,细小的裂片到处都是。
季棠棠看自己的手,她的两只手还以拿着壶的姿势僵在那里,有一瞬间不再听大脑的使唤,痉挛一般颤栗着。
过了一会,她下意识伸手去推挡在面前的十三雁:“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要回去了。”
十三雁不让开:“你心里没鬼,你走什么?”
季棠棠不敢跟十三雁的目光对视,她想绕开十三雁:“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十三雁冷笑:“不知道我说什么,你怎么不敢进去见他?”
季棠棠蓦地睁大了眼睛,她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十三雁的意思:叶连成在屋里!
她想也不想,伸手就要推开十三雁,十三雁早料到她会这样,先她一步摁上她肩,重重把她往门撞了过去。
门虚掩着,季棠棠脚下绊到门槛,直接摔了进去,痛的眼泪差点流出来,十三雁随后跟进来,直接把门给撞上了。
屋里没有其他人,所谓的叶连成,子虚乌有。
最初的慌乱过后,季棠棠的愤怒如潮水一般涌上来:“你TMD地摆我一道!”
“呦,爆粗口了,早知道你不简单。”十三雁冷笑着,“我开始不敢肯定你就是盛夏,不过你道行太浅了,一试就试出来了。”
季棠棠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都说了我不是,我从来就没说过我是盛夏!”
十三雁笑起来:“别死撑了,这里没别人,就我们两个,还装什么?装给谁看?丫头,没在古城安定下来之前,我也是路上打滚过很多年的,比你不要脸十倍的人我都见过,少跟我撒泼打横。”
季棠棠的手慢慢攥起来。
“严格说起来,我跟你没什么过节。”十三雁慢慢坐到条凳上,晃了晃桌上搁着的茶水壶,觉没水,又放回原处,“但是你跟叶连成和峰子搅不清,那就是砂子进了我的眼了。”
季棠棠真想继续爆粗。
“你知道峰子多喜欢苗苗吗?他能为了你跟苗苗分,那就是真喜欢你。如果没有叶连成这档子事,你跟峰子,我挺乐见其成的。但是有叶连成在前就不行,”十三雁直直看进季棠棠的眼睛里,“你知道你把叶连成活不活死不死地吊了有多少年吗?你知道他一直忘不掉你吗?你TMD还死了,你演电视啊,哦对了还改名字了,是叫季棠棠是吧,你还真周全的滴水不漏。”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有关叶连成的只言片语,季棠棠的眼睛有些酸,她深吸一口气,淡淡回了一句:“都说了我不是盛夏,你就自己在这里YY吧。”
十三雁不理会她,自顾自说下去:“你真死了也就算了。但你这个人怂在没交代没担当,如果你不喜欢叶连成,大可以跟他说清楚,用死来吊着人家算怎么回事?子华跟我说,叶连成大学毕业在即,面前一条康庄大道,小夏一死,什么都变了,工作、学位,什么都不要了,跑到古城的酒吧来,醉生梦死九个月,后来家里人找来,他也不回去,开了夏城酒吧,继续醉生梦死……”
说到这里,她笑起来:“夏城,夏城,整天念叨,我到今天才明白这名字的意思,盛夏、叶连成,真好意境。”
“你是叶连成现在的女朋友?”
对话以来,季棠棠第一次相对平和的开口说话,十三雁有些意外,但随之而来的就是难以抑制的讥诮:“前女友开始问话了是吗?”
季棠棠面无表情:“你想要我怎么样?”
十三雁愣了一下:“什么?”
“我问你,”季棠棠又重复了一遍,“你想要我怎么样?”
十三雁没有立刻回答。
一开始,她其实也是乱了方寸的,胸口堵着一口气,只想逼着季棠棠去承认盛夏的身份,但是现在,季棠棠忽然这么平静,十三雁才蓦地意识到,自己疏忽了很多东西。
盛家生的血案不会是假的,当时有新闻报道,有公安介入,之后几年,叶连成的确是每年回海城拜祭小夏,眼前的盛夏再次出现的时候,她有一张真实的联网可查的身份证,身份证的名字叫季棠棠。
以她一个人的能力,以她当时的年纪,不可能考虑的这么周全长远,有人在背后为她安排这一切铺路,这不是单纯的感情问题或者背叛逃离,这背后有原因有真相,十三雁觉得,自己现在距离这真相很近,但她不敢伸手去揭了。
她并不想做什么神勇的侦探或者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好奇宝宝,她希望这一切都没有生过,死去的盛夏长眠地下,岳峰的身边也从来没有出现这个女孩——季棠棠是不存在的,没有来过,也没有搅动过她们身边空气的任何一丝涟漪。
“离峰子远一点,离叶连成也远一点。”
季棠棠笑起来,在十三雁眼中,那笑容近乎恶毒:“凭什么?我要是不呢?你能把我怎么样?”
十三雁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站起身来:“你想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季棠棠忽然就冲了过来,十三雁下意识伸手去挡,季棠棠一声冷笑,左手控住她肩膀,右手直接扼上她咽喉,在她几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她撞到了墙上。
十三雁一时间呼吸困难,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耳畔响起季棠棠冷冷的声音:“你的确聪明,你有道行,你嘴巴很厉害,我没提防,让你这么一诈,就诈出了我是盛夏。”
“但是你为什么就想不到,一个人本来死了的人,忽然又活生生出现在你面前,这背后有些秘密是不能说的,你一定要说破,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她手上用劲,十三雁眼前渐渐模糊,就在她以为会被季棠棠掐死的时候,季棠棠的手忽然就松开了,十三雁软软倚着墙壁滑坐地上,剧烈咳嗽,大口大口喘着气。
季棠棠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我是盛夏这件事,你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能说。不然的话,不管是你还是叶连成,或者岳峰,我都敢去动!”
她没有再去看十三雁的表情,转身就往门外走,出门时踩到碎裂的镀银水壶内胆,脚下一片细碎的裂声。
穿过院子时,有一根斜出的花枝划到她的脸,她伸手把花枝揪下来,狠狠往手心里攥,花枝断裂处的细刺戳进掌心,钻心一样的疼。
这里,是不能再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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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棠走了之后很久,十三雁还呆呆坐在地上,刚刚生的事情,好像做了一场梦,她不是没有遇到过穷凶极恶的人物和穷凶极恶的事情,但她怎么也不能把这些跟季棠棠联系起来。
叶连成心心念念的小夏不会是这样的,前一天和岳峰斗气的季棠棠也根本不是这样的。
秘密被叫破之后,她突然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十三雁到现在都忘不了季棠棠眼睛里忽然现出的煞气和狠毒,这应该是她从来没有在人前显露过的另一面——自己早就应该想到的,一个孤身在外的女孩子,一个外表看似柔弱乖巧的女孩子,如果早就习惯了这种辗转的生活,一定是有一套对付艰辛的手段和心肠,而非一味的以善良或者好运应对波折。
她走了吗?峰子回来之后,自己该怎么解释?
门口响起极轻的声音,像是水壶内胆的碎片被踩碎,十三雁警觉地抬头:“谁?”
没有回答,只有一条影子,在微弱灯光的照射下,自门开的一线处透进来,被拉的怪异而又狭长。
十三雁一颗心咚咚咚跳起来,她扶着墙壁站起身,又问了一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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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他们回来的时候,风月客栈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两辆警车的红色顶灯不断闪烁,把周围照的忽明忽灭。
石头先下车,莫名其妙看眼前的风月客栈:“怎么了这是?”
他一边说一边往里挤,边上有认识他的,小声议论着:“是店里的伙计,叫石头。”
听到的人一边应声一边拿眼看他,自地往边上给他避让出一条道来。
勉强分出的小道尽头处,石头看见本应该回家休假的小米,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痛哭,身上披了条毯子,有个警察在边上安慰她。
石头眼皮直跳,他咽了口口水:“小米,怎么了这是?”
小米没说话,倒是那警察看他:“你是沈家雁店里打工的?”
石头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声音都抖了:“是啊。”
“出事的时候,你在哪?”
石头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出什么事啊?老板娘让我去进货,出什么事了啊?”
他吓坏了,流着泪四下看周围的人,最后看小米:“出什么事啊,出什么事了啊?小米你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