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东面群山间迸射出的万道金光,毛文龙微微眯起了眼。
他的心情是如此放松,以致于有闲情逸致欣赏起雄奇瑰丽的日出景色来。
朵朵白云上朝霞染出的玫红色正在迅速消退,湛蓝的天空由东向西逐渐从混沌转为透明;旅顺口的群山上镶了一条金边,苍翠的松林从黑色的影子里渐渐显露出真容来;群山的阴影不规则的投射在双岛的山腰上,正迅速地退缩着,阳光仿佛化为了活物,正将这黑暗的余孽驱离大地。
清晨的阳光半点火气也无,让全身冠冕堂皇的毛文龙感受不到半点烦躁;和五天之前初抵双岛一样,他今天身上的公服周周正正、一丝不苟;在胸前活灵活现的狮子补服衬托下,那一身绯色团领衫看上去更加威严;腰间玉带上那琳琅满目的美玉吸饱了阳光,越显得晶莹剔透。
更为抢眼的,是腰间系着的那块小儿巴掌大小的玉佩;玉佩通体为上好的羊脂玉所制,形制乃是个飞马;其上的珍珠串绳和其下的红璎珞做工都极精细,一看便知是内造这正是大行皇帝的御赐物。
毛文龙穿这么隆重是因为袁崇焕终于要走了在双岛盘桓了五天、进行了三轮毫无结果的磋商后,这位蓟辽总督通知他,今天要辞行了
毛文龙很高兴倔驴一般的袁督师终于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辞行就意味着袁崇焕回宁远,自己回皮岛,双方继续通过奏折提各自的要求,最后由朝廷裁决。
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嘛
一味地横冲直撞、蛮不讲理只会使矛盾越来越尖锐第一轮谈判不用说了,第二轮袁崇焕提出改革营制,将东江镇分为若干个协,各协直接从宁远领取粮饷,这架空自己也还罢了,关键是东江那些骄兵悍将若没有自己压着,只怕绝大多数精力都要放到内斗上了,所以毛文龙当然不能答应。
第三轮袁崇焕旧事重提,说东江镇“专制一方,军马钱粮不受核”,不合“大将在外,必命文臣监”的祖制,要毛文龙上书“自请监军”;天启年间毛文龙可是受够了监军中官的盘剥、掣肘之苦,现在皇上自己都下诏“尽撤诸镇守中官”,袁崇焕还要拿这点来说事儿,实在让毛文龙无比腻味,干脆顶了他一句,“督师若依祖制自请监军,文龙敢不附骥尾乎”
五天的双岛之会便在袁崇焕的沉默中画上了句号,毛文龙不知道袁崇焕回去后还会出什么样的招儿,但他真的已经厌烦了这位蓟辽总督,只希望尽快回到皮岛,领着那帮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继续杀鞑子
唏嘘间,毛文龙扭头看向了南方,一条黑线出现在了海天之间,正快速逼近。
要变天了毛文龙心中暗道。
“督师大人到”
随着亲卫的唱名,袁崇焕笑吟吟地出现在了视野中,毛文龙不由得挺直了腰杆,缓步上前请安问好,他却没注意到,袁崇焕身边的亲卫,似乎比前些天少了一些。
“振南兄”寒暄已毕,袁崇焕正色道,“双岛以东,崇焕尽付于兄,还望振南兄不避艰险、戮力杀鞑今日一别,天高水长,请受崇焕一拜”
说完他学着武人做派,双手抱拳,朝毛文龙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