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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经过裴府时,郭太师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裴府门前同裴行庭说话的年轻人,因是背对着的关系,他无法看到年轻人脸上的神情,但站在年轻人对面的裴行庭温和含笑带着几分愉悦的神情尽数落入郭太师的眼中,那眼神与在看令他满意的普通家族后辈的眼神没有什么不同。
但年轻人不是普通的家族后辈,他是实际寺的传人,怎么能通普通家族后辈一样?
郭太师抓着车窗的手不由自主收紧了些,马车走的不快,但一个裴府门前又能走多久,不过晃眼的功夫便过了裴府,原本是想让车夫停车的,但动了动唇还是作罢,他没有停车的理由。于是郭太师便探出头去,想要再看一眼那边说话的两个人,只是这探头探的急了,正对上了从车窗灌入式吹过来的冷风,顿时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听到他咳嗽的车夫连忙拉住了缰绳,缓缓停下了马车,而后在外敲了敲马车上的桩子,紧张询问道:“太师,您怎么样了?”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咳嗽声渐渐小了下来,而后郭太师疲惫的声音传来:“无妨,身体不适罢了。”
“太师,要不要回府歇息?”想到郭家的几位主人,也就是郭家儿孙一辈的几位大人叮嘱他一路上要小心郭太师的身体,若察觉不对,便要立时回府,于是车夫忙问道。
郭太师略有些沉闷的声音传来:“不必了,走吧!陛下还在宫里等着。”
车夫无奈的应了一声,继续驾起了马车,他只是个下人,可以建议,但却不能替主人决定什么事情。
郭太师神情疲惫的靠在马车里,方才看过的一幕时不时在眼前闪过。右相乔环于前不久醒来,能醒来,能说话,能做事,但一个身体状况不佳的乔环又能做多少事?在力保乔环相位这件事上裴行庭可以说算是尽了心,下了本钱。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保下了一个身体状况不佳的右相,在保相位这件事上乔环承了裴行庭如此的大恩,纵使政见相左又能如何,到底欠了人情。所以事情推来算去,最后的赢家居然成了裴行庭。
郭太师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他倒是想不服老,可自己的身体却在提醒着他人总要服老的。越是到了年老之时,除却那等无欲无求之人,便越的能体会到年岁不等人这等事情。难怪这世间少有人能抵过长生的诱惑,先帝如此,薛行书亦是如此。
老人比起年轻人胜在经年的阅历、手段与经验,而年轻人比起老人多的便是时间与精力。一个同时有着年轻人的时间与精力和老者手段、经验的人是很危险的,譬如说那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他不是安乐那个孩子,所以看到的更远,这个女孩子不能长久的留下去,但此时却又杀不得,他若有时间和精力倒也不怕,可以慢慢的等着,等到对方可以杀的时候再动手,但他没有。
因为这个女孩子太过显眼,以至于他险些漏算了旁人,譬如说那位看似超脱世外的裴先生。天光大师出身寻常百姓人家,到如今,早已是孤身一人,这没有什么可忧的。但尚且年轻的裴宗之不一样,他是裴家的后辈,一个裴行庭已经足够危险,让他有些防不胜防了,若是再多个人从旁协助呢?
现在的安乐又远不如这两个人中的任意一个,若是有不臣之心……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等待岁月来验证这个人到底可不可信了。所以,宁可一早防着,也不可放任不管。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也成了昔日自己所不齿的猜忌他人不能容人之人!郭太师苦笑了两声,神情无奈。他原先总觉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直到了此时,才觉得真要做到这句话并不简单,因为知晓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与年轻人去对抗了,此时可以做的仿佛唯有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