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苦巴巴等着琦善接见的官员满是羡慕嫉妒的注视下,易知足快步走进了琦善所住的独院,他已经收到消息,琦善和林则徐今日去了长乐机器厂、长州造船厂、广东水师弹药局视察,而且还去正在修建的火车站逛了一圈,显然是想看火车铁路。
这让有些不安,琦善是道光倚重的肱股大臣,此番前来广州,下车伊始,就急于视察元奇的工厂和佛广铁路,这显然不合常理,很显然,考察元奇的情况也是对方此次来广州的任务之一,看来,朝廷对于元奇团练的防范之心不是一般的重。
走进客厅,他飞快的瞥了一眼,见屋里就琦善和林则徐两人,两人一身便服也并非是按官场规矩上下而坐,而是随意的相对而坐,也不知在聊些什么,似乎相谈甚欢,相比起林则徐,琦善显的清瘦些,同样是蓄着长须,看着比林则徐年轻的多,似乎才四十多岁。
不过,易知足详细的了解过琦善的情况,知道他比林则徐实则仅小一岁,今年才五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的年纪。第一次见面,他自然不好失礼,瞥了一眼就赶紧低眉垂眼,上前大礼参见。
琦善仔细的打量了他两眼,见他不仅年轻,而且身形挺拔,容貌也十分俊朗,且举止稳重,毫无一般官员见他之时的局促模样,尤为难得的是一口官话丝毫不夹杂广东口音,反而还带有些京味,不由的暗自赞许,广东官话,他听起来着实是费劲。
“知足无须拘礼。”琦善含笑道:“一篇《铁路兴国十八条》一篇《国债轮》,令知足名满京师,老夫亦是慕名已久。”说着,见易知足守礼站着,便指了指椅子,道:“无须拘礼,坐。”
“谢大人。”易知足说着,大大方方的在下落座,腰杆挺的笔直,对方不仅是钦差,还有可能是接任林则徐成为两广总督,第一印象很重要,他可不希望初次见面就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尤其对方是满人,很有可能会想方设法的遏制元奇,这第一印象就更不能坏,否则以后难以挽回。
林则徐清楚易知足的性子,再则他也急于知道英夷是否增兵,俟其落座,他就直接问道:“知足与英夷洽谈的结果如何?”
与懿律谈的主要是交还战俘,易知足不好直说,当即欠身道:“在下昨日与英军舰队总司令懿律以及英吉利驻华总监督义律在澳门澳葡总督署见的面,通过交谈,可以肯定的有两点,一是英吉利正大规模向广州派遣援兵,兵力约在一万至一万五之间。二是英军舰队总司令懿律,因为作战不力,将面临革职,新任舰队总司令据说是英国海军少将璞鼎查。”
一听英吉利增兵一万至一万五千人,林则徐心里不由的一紧,琦善也是一脸凝重,几千人就已经让大清束手无策了,如今增兵一万多,那会是什么情形?
不待两人开口,易知足接着道:“这次懿律约见在下,主要目的是为了交换被咱们俘虏的四千余战俘。”
“交换?”琦善沉声道:“英夷拿什么交换?”
“用东南沿海港口城池的安全作为交换条件。”易知足道:“若是咱们交还所有战俘,懿律保证,在谈判结束之前,实则也就是英吉利援兵到达之前,不再攻击沿海的港口城池,否则,他们将变本加厉,无差别的袭击沿海的所有港口城池。”
“无耻!”林则徐忿忿的骂了一句,才道:“知足如何回复他们的?”
“还能如何回复?”易知足苦笑着道:“用四千英军战俘换取大清海疆大半年的安稳,这笔买卖还是合算的,在下已经同意,十日之内,交还所有英军战俘。”
“不妥。”琦善沉声道:“英夷大举增兵,显然是为了扩大战事,此时交还四千余战俘,岂非是增强英夷实力?”
易知足瞥了林则徐一眼,缓声道:“在下之所以贸然同意,是出于几点考虑,一则英军舰队在海上来去自如,防不胜防,若是蓄意攻击沿海,大半年时间,至少会有十多座城池惨遭英军荼毒,尤为可虑的是江南。
再则,懿律之所以急于索回战俘,是不甘失败,希望能在他手中,也就是援兵抵达之前体面的结束这场战争,咱们交还战俘,英军实力未损,若是谈判再稍做让步,一场迫在眉睫的大规模战争,有可能就此化为无形。
另则,这批四千余人的英军战俘,咱们迟早要交还英军,不过是早晚而已,不论是交换战俘还是英军付赎金赎回,在下窃以为,都不及此时痛快的交还给英军。”
这批数量庞大的英军战俘,琦善早就打算将作为与英夷谈判的筹码,如果白白的交还给英军,他与英夷的谈判只怕会相当艰难,但易知足说的在理,他也不好直接反驳,略微沉吟,他才道:“战事尚未结束,就将四千战俘拱手交还,知足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易知足看了看两人,含笑道:“要向朝廷和天下人交代的,是二位大人,与小子无关,元奇团练不过是负责羁押管理这批战俘而已,况且,交还四千战俘,如此大事,岂是在下区区一个行商能够做主的,广州这不还有钦差大人和部堂大人坐镇。”
琦善不由的一楞,合着这事情还得他两人来背负这恶名?林则徐却是瞪了易知足一眼,道:“如此大事,知足也敢擅自答应。”
“十日之期是英夷提出来的。”易知足一脸无辜的道:“再则,在下也跟英夷说的明白,此事最终须得二位大人定夺。”
听这话,琦善脸色稍稍缓和,他知道林则徐最重清名,当即试探道:“少穆以为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