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提了不该自己来答的一问,程紫玉自然听出了试探和敲打之意。
这恐怕除了试探她的野心,也是试探她的心意。
毕竟在这些上位者眼里,商人都是以利为出点,而前阵五皇子曾当众赤裸裸表态愿意与她结良缘,并不离不弃。可转身却又拒了封妃提议,连纳妾之事也不了了之。
而李纯对她好谁都看在了眼里,可她对李纯呢?……
所以不管是为了五皇子,还是为了李纯,为了大周,皇帝都不允许她有一丁点“祸水”的特性。
“工程之事,锦溪不是很懂。但只要利国利民,自然是好的。”她必须不懂。而五皇子是否得用,自然也不能由她来说。
“刚听五皇子对大坝的种种分析有条有理,引经据典,又凡事亲力亲为,脚踏实地,自然是如圣上所言,很是得用的。”
她本还打算将朱常哲的得用归功皇帝,但又怕这马屁会让皇帝更疑心她的野心,所以,她最后只选择这干巴巴,循规蹈矩的回答。
不求多好,只求无过。
皇帝紧盯住了她好几息。
“嗯,你是个谨慎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说,你也得用。”
皇帝难得和善对她,“得用”二字已是很高评价。
“现下的朕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便是你必得好好对待李纯。他是个一根筋的,认定了便不会放弃。你是幸运的。所以,他高兴了,就是你的功,朕自会嘉奖,保你和你的家族长久兴旺。但他若因你而痛苦,那朕绝对不会放过你……你懂朕的意思吧?”
程紫玉大舒一气,果然如此……
“皇上多虑了。臣女与李将军志趣相投,相处融洽。不用皇上嘱托,臣女也定会竭尽全力爱护,守护和照顾李将军。”
程紫玉想了想,又吐了几句真心话来打消皇帝疑虑。“近日相处,将军言行已铭刻臣女心头,将军为臣女心之所属。臣女对自己并无多少期望,只希望可以与将军终老,希望家人都能平安康泰。”
“那么,甚好!”
皇帝很满意。
顿了顿,他又开口。
“还有,你那个指向物,朕既然下了口谕是程家,李纯和老五一起负责,那程家就要起一个沟通的作用。此刻老五和李纯都在江南,你要多多安排他们出来沟通。你明白朕的意思吧?”
程紫玉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她一直不明皇帝要视察洪泽大坝他自己来就是,为何还要带了她?
原来皇帝爷这是在暗暗告诉她,老五得用,所以要她安排李纯与朱常哲熟悉并亲近起来。
李纯对谁都是淡淡,即便朱常哲上门,李纯也未必会搭理。所以他是希望自己能起一个桥梁般的沟通作用。
可这些话,他不能明言,又不能叫人听见,只能让她自己来体会,只能用了这种方式来提点自己。
而由自己出面联络,刚好可以用指向物为掩护,也不怕被人现李纯与朱常哲的亲近。正是一举多得。
皇帝这老狐狸,一边是为李纯操碎了心,一边还想着给属意的儿子暗中加码。
“锦溪明白了。新改良的指向物一出窑,锦溪便邀了五皇子和李将军前去商议。”她想了想,“锦溪手头活多,届时恐怕就不能出面了,还是让祖父前去帮着参考。”
“很好。与老五亲近,对你们和程家将来都有好处,你记得尽心。”
“臣女遵命!”
“嗯,朕的御书房里有两套上好的棋子,一套墨玉白玉的给程老爷子,还有一套紫玉白玉的,就赠予你了。过几日就送来。”
程紫玉谢了圣恩……
朱常哲换了衣裳回来后,便开始安排淮扬菜招待皇帝。
皇帝推辞了。
朱常哲一边送行皇帝,一边安排人手准备护送程紫玉离开。
皇帝的船远去后,程紫玉便打算告辞。
“膳食已经备下,到荆溪天色就晚了,还是吃了再走吧。”
“不了。我还是抓紧时间,争取早些到荆溪吧。多谢五皇子好意。”
“也好,那我吩咐人备些膳食在你车里。”
程紫玉笑着谢过。
气氛有些尴尬。
除了朱常哲对她的心思,更因他极有可能成为储君,导致程紫玉既不能对他太冷淡,又不好太亲近。相处起来,尤其疲累……
不久前下船时,贵人们赐下的几车东西已经交托给当地衙门送去了荆溪,所以此刻的程紫玉轻车简装,身边只跟了一个入画。
她回程的马车是朱常哲准备的。
马车里,一应俱全。
整车内饰古朴典雅,处处透着贵气。
从熏香,手炉,炭盆,到书籍,笔墨,一样不缺。两只食盒也已经摆在了火炉旁。
“姑娘,用膳吗?”入画打开食盒瞧了一眼,色香味俱全。
“不饿,晚些吃吧。”
“也好,这食盒最下层有热炭温着,不怕凉。五皇子的人倒是用心。”
可程紫玉却渐渐觉得有些不妥。
这车很新,也很干净,车主人应该不常用。
香炉里焚的,是熟悉的宫中秘香,有丝丝的龙诞香气息飘出。案几上摆的也并不是诗词杂记,大多是实务类古籍。再回头看看迎枕坐垫,是整套的蓝底金线刺绣,做工不凡……这,该不会是朱常哲的马车吧?
入画帮着她问了车夫。
那车夫一笑。
“姑娘好眼光,大坝附近没有干净的马车,五皇子便把自己的车让出来了。这车五皇子不常用,还算清爽精致,还望郡主不要嫌弃才好。”
果然……
一时间,这空气里似乎全都是朱常哲的气息。尴尬和不妥再次扩散。
这么一看,皇帝的担虑还真是有道理的。
程紫玉决定,短时间内还是不要见朱常哲了……
坐了一会儿又睡不着,路途遥远,程紫玉想着最近荒废了不少时光,便将那活动案几拖到了跟前,打算趁着空闲出几张图纸来。
案几一晃动,抽屉便开了,里边有长条小盒掉了出来。
盒盖没有锁,里边掉落了卷在一起的几张纸。
纸面有些皱,大概是经常拿出来看的缘故。
入画去捡起,见纸卷松了,便打算重新卷好。
她主仆都是懂分寸的,知道不窥探隐私,所以即便重卷重放也将纸卷背着。
“等等。”
程紫玉拿过那卷纸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