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纯一早便奉旨入宫了。
皇帝有意加强宫中防务。包括前朝后宫。
宫中防务并不薄弱,但相比前朝,后宫还是差了许多。昨日事敲响了皇帝警钟,叫他一夜无眠。被绿不是他怕的,但有人能轻松在后宫做小动作却是他不能忍的。万一某日,这动作到了他脖子上呢?
于是皇帝不但招来了李纯,一道前来领旨的还有禁军统领。
今日之后,宫中防务将一划三。
除却原本侍卫外,李纯手下的亲卫和禁军都还将挑选一支精卫编入宫中防务。三部门分立,相互合作,相互监督。
而这三支原本便都属皇帝手下,职能和编制上都有部分重合,所以也不怕相互干涉,倒是无害……
领命之后,李纯被皇帝单独留下,追问了他扩充亲卫的进度。李纯一一禀来,皇帝与他就京城内外的防务密谈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放他离开。
而同一时间的将军府,文兰正前来拜访。
文兰原本便打算来致谢并探病,哪知刚要出门时,程紫玉也送了口讯来请她过府一叙。两人行动倒是不谋而合。
不过文兰没想到,程紫玉找她的目的却是结盟一道去扳倒朱常珏,并给了她好几条需要她配合而为之事。
文兰早就恨上了朱常珏,这次事更叫她憋了口气,再为了朱常哲的将来考虑,自然二话没说应了下来,并找了心腹开始按着程紫玉示意办起事来……
两人刚说了几句,宫里倒是传来了消息。
昨日被降了位份的常常在家中立了一功,得了皇上褒赏,所以常氏也跟着沾了光。她不但得了个封号:“顺”,而且圣上还给了不少赏赐,听说这次可不单只是簪子,都是整套的头面。
“立功?常氏运气这么好的吗?昨日刚被贬,今日家里就立功了?”文兰惊讶。
“自然不是。这赏的就是常氏。”程紫玉却明白了。
“所以,这是明降暗升吗?田贵人那般得宠,都怀了皇嗣也没得封号呢。”
“皇上经过一晚上显然改主意了,觉得昨日常氏虽被利用但之后表现不错,昨日有人亵渎皇权,但常氏的表现恰恰相反,她是在维护皇权。为了锄奸,她不计狼狈,不顾身份,能那么挺身而出,足可见她精忠敬主的坚持,此刻被竖为典型,也是情理之中。可惜昨日皇上气头上已降她为常在,万没有今日再改回去的道理,所以只能从其他方面抬举。”
“啧,所以她的封号是‘顺’。皇上还真是……”
“为皇权服务罢了,也是一种敲打。顺者,鸡犬升天。逆者么……皇上定不会手软。”程紫玉笑了起来。皇帝要竖典型,正正好!眼下的皇帝正如被惊醒的刺猬,一扎一个准。
那么,她什么都不用做,第一个要倒霉的,应该便是熊贵人了……
这边,在外人眼里,文兰正在将军府做客,实际上,程紫玉已经出门了。
她跟着夏薇,七拐八弯去了一处偏僻农庄,在那里,她坐到了如意跟前。
如意投靠后,这是第一次见到程紫玉本人。两人面对面聊了足足一个时辰后,如意最终点了头……
回了将军府,还没能休息上,王玥也来“探病”了。
和文兰一样,她是程紫玉请来的。
“王玥,这次,我需要你帮我忙了。但你放心,不会危及你的利益。”
“这是什么话呢?我欠你的人情双手都快数不过来了。若有我能帮的,我一定不遗余力的。而且,我这命都有一半是你挣来的,即便害了我的利益又如何呢?你尽管吩咐吧,我绝不推辞。”……
同一时间,熊贵人实在受不了逼供,招了。
昨日她的确是按着指示闹事而为。
她的任务便是在指定的那个侧殿外边闹事,最终要闹到皇帝或太后到场。
常贵人是他们为她量身选定的棋子。
她往日与常贵人交好,谁也不会怀疑她的强出头。
宴上她一直灌着常贵人酒,很顺利在嬉闹中拿到了御赐的孔雀簪。随后,早就侯在了一边,装扮与佘嬷嬷如出一辙的胖宫人故意撞了来,之后她便咬定了胖嬷嬷偷窃,带着常贵人等向侧殿方向追了出去。
由于熊贵人是重要一环,所以她知晓侧殿里在生什么,也知道佘嬷嬷与她是一个阵营。按原计划,佘嬷嬷完成任务后便会被安排出宫,而她只需将孔雀簪处理在侧殿附近便能全身而退。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们的计划全都乱套了。
按理,出了丑事圣上定会遮掩,她要做小动作轻而易举。哪知皇帝竟毫不顾忌把这热闹留下来了,导致里里外外都是围观之人和巡守查证的侍卫暗卫。
熊贵人一行人当时已经慌了,压根没机会也没胆量将簪子处理掉。一开始的时候她还存了些希望,可越往后,状况便越失控。
再后来,她们一行人已经全力缩小存在感了,哪知还是叫常贵人给盯上了……这才生了之后那事。
熊贵人供出了一个內侍,表示她只是按着指示听从那位公公每回带来的吩咐。今次行动便是那公公来传的话。
李纯的人立马入宫去追查提人。
可熊贵人咬定的那个公公今早竟然失足掉进了湖里,人被捞起时已经断气。
事在半夜,也没留下什么证据,所以是畏罪自尽还是被人暗算并不可知。
将其人深入追查,现这公公是个活络的,在宫中不少地方当过差。
换而言之,宫中各处他都很熟悉,关系网也很广,且人缘还极好……而由于当差的地方多,曾效力过的主子和管事也不少,真要往上抓,并不容易。
如此,线索又断了。
熊贵人经历了又一次的拷问,知道负责联络的公公也丧命,再想到佘嬷嬷的死,更是怕得肝胆欲裂。
她也开始明白,昨日对方示意她离开时,哪里是要废功夫给她安排出路?所谓后路,就是死!当时她若不是第一时间被侍卫控制住,她早就和佘嬷嬷一样被灭口了……
暗卫给了她两个选择:一,主动坦白,保她一命。二,受尽苦头后被撬开嘴,届时恐怕不管皇帝这里还是主谋那儿都不会放过她。
但她若能知无不言,转为证人,即便对方猖狂,但至少能得皇上庇护,或许能最大程度得一保全。
熊贵人没有多考虑,提出了不但是要保她一命,还要保她家中性命的要求。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她供出:让她按那公公意思办事是家里的暗示。所以她才言听计从。至于其他,她就一概不知了。
又说那边答应,只要她乖乖办事,前途可期。
李纯的人拷问很有办法,又很会抓重点。听到“前途”二字,马上就有了领会。一个无宠的后妃,能相信有外人能掌控其前途,要么是那人实力过硬,要么便是她曾在那人手里尝到过甜头。
再一审问追查,果然,打听到了这位熊贵人当日选秀能成功入围,便是有人举荐过的。即便无宠,去年还晋了一级。
显然,能让她依靠的,是座大靠山。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又是一番逼问,熊贵人说,家里近年与张家走得近。张家,是前贵妃的母家。她心里大概知道昨日主谋是珏王,但她并无证据。
是啊,没有证据,难道单凭各人的猜测就能定谁的罪?
确认熊贵人身上再问不出其他后,李纯便带着供词入宫了。
他,除了是去汇报进度,也是去请旨的。
由于在眼皮子底下又死了一个,皇帝愠怒更甚。
他不是傻子,出事之后他便疑心是长子了。追查只是一试,没法轻易查出前因后果才是长子一贯的手段。下手狠辣,更是长子的风格。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知道李纯来请旨真正的目的在于求他一个态度:是为保颜面而选择遮掩?还是不再忍耐?
由于昨日事已被皇帝封口,所以熊贵人的罪名只能是偷藏了御赐之物。行径虽恶劣,却并不足以祸及家族。因而一旦选择提审熊家主子,那么便意味着要重立罪名,否则便是正式开始了瓦解长子势力的进程……
“纯,你觉得朕当如何?你且直言,说来朕听听。”
李纯知道皇帝早就下定了决心,他这么问,求的只是个心理慰藉罢了。
“算计储君,后妃,命妇,对皇权的藐视和践踏已经毫不遮掩,在宫中接二连三杀人也毫不顾忌,仅仅这两条便已经严重至极。
贵妃敢众目睽睽推倒皇室女眷谋害皇嗣并嫁祸他人,何等嚣张?那位更有疑似京郊杀人灭口之嫌……一桩桩一件件,都叫其平安度过才导致了变本加厉的如今局面。”
李纯怕皇帝记不清,把最近关于朱常珏的“罪名”都给罗列了一遍。更把佘嬷嬷和传话公公的死直接定义成了“被杀”,话里话外更流露出了对皇帝手段太软的不满……他身为重臣都如此不满,那其他人呢?
他没抬头,只淡淡说来,却能从皇帝盯在他头顶的那种直视感受到其郁愤。
“昨日众目睽睽,虽被遮掩,但人心难免散乱。可雷声大雨点小,那么大的事若不了了之,长此以往,皇权还有何威信?长此以往,人心何存?”
李纯慢慢抬头。
“皇上可还记得苏家?”
皇帝面色再次一垮,瞬间明白了李纯之意。
昨日之事从整体调度,到凶犯逃脱,都已证明了主谋在后宫的控制力,而苏家作为皇帝暗中想扶的家族,眼下不显山不露水却被朱常珏盯上想要求娶,显然其在前朝,在皇帝身边都有了耳目。
先前朱常珏瞄上苏家皇帝只是觉得奇怪,可不排除是意外,但眼下这么一结合,李纯这么一提醒,却让皇帝忍不住多想,瞬间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人的实力已经浸透了前朝后宫和他身边?
李纯将皇帝表情收于眼底,知其已被自己带歪。
“恕臣多言,主谋油滑少漏洞,今日既有突破口,若不抓住机会……将来人倒是好控制,但想要追查和瓦解其势力便不容易了。臣多话了,跟皇上请罪了。”
皇帝知李纯从不干涉皇子们之间的乱斗,今日这颇有几分不满和冲动的解释,大概是看不下去了。
皇帝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他更恐惧李纯话里带来的可能。
长子的控制力显然过大,不但将危及新皇的皇权,连他自己的皇权也已受到了威胁。再这么下去,怕是有失控的风险啊!
“你说得对,何罪之有?朕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你只管去做吧!为了皇权,为了朝局,为了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