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安,你先出去吧。让我好生静静!”
“是,老爷!”老仆没有继续劝解。他微微的向主人欠了欠身,便退出门外,将门带上。站在书案前的孙承宗将书信又细细看了一遍,纸张上优雅工整的词句现在看起来却那么丑陋。就好像一群正在爬动的蟑螂。他突然猛地一挥手,将油灯打翻在地,在火焰的舔舐下,白纱和竹子做成的灯罩立即燃烧了起来。孙承宗看着地上的火焰,目光中满是说不出的厌恶和自嘲。突然,他将手中的信纸丢在火上,信笺立即被火焰吞没了,黑色的纸灰四处飘散。
“孙承宗呀孙承宗,你总以为自己还是个君子。想不到到了最后还不过是那名缰利锁下的一头驴子!”
次日清晨,孙承宗并没有如计划的那样前往杏山堡巡查,而是立即返回了山海关。随即召集了关宁军的主要将领,下达了重建大凌河、右屯诸堡,将防线向北推移的命令,虽然有些将领对此表示疑虑——大凌河距离后金的控制区域已经很近了,这很有可能会引来敌军的进攻,他们对于击败后金军队并无信心。但孙承宗这次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很虚心的听取武将们的建议。而是非常坚决的下了命令,并委任关宁军中屈一指的武将——征辽前锋将军、辽东前锋总兵祖大寿负责修筑大凌河城的任务。对于这一切。并没有人感到异常——文官制定方略,武将负责执行本来就是明代文武分工的常态。
辽东,盛京,小北门。
在将近黄昏的时候,守门的牛录章京(即明朝的备御官)正准备下令士兵关闭城门,突然看到远处升起一股烟尘,依稀是大队人马正在前进的迹象,虽然盛京周围四五百里以内的明军早已被后金军队消灭或者赶走,但这个身经百战的军官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他大声下令道:“额尔金,你眼力好,快爬到高处去看看那边来的是什么人马?”
被叫到名字的士兵应了一声,便跑到旗杆旁敏捷的爬了上去,到了约莫距离地面六七米的高度他用手搭了个凉棚向烟尘起出望去,看了一会儿便朝下面大声喊道:“大人,是大汗的马队回来了!”
“什么?你再仔细看看!”牛录章京有些不敢相信手下的回答:“大汗不是两天前才出去叶赫围猎,少说也要一个月后才回来的,怎么会是大汗?”
“错不了!”额尔金看了一会儿,大声喊道:“打头开道的是白甲巴牙喇(即大汗亲军),除了大汗还有谁能用他们开道。”
听到这里,牛录章京知道不会有错了,他赶忙下令手下大开城门,清扫道路,准备迎接的仪仗。自从崇祯二年后金在皇太极的领导下千里奔袭,破边成功之后,皇太极在后金国中的威望大增,以至于在不久后留守关内四城的二贝勒阿敏被明军击败,逃回关内时,皇太极居然能够将这个曾经与自己同为四大贝勒,并排议事的大人物拿下治罪,最后免去一切职位,没收财产部众,只留下六所庄子,奴仆二十,被幽禁起来,实际上已经被赶出了后金的权力舞台。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于窥视皇太极的大汗之位。
马背上的皇太极的眼皮松弛,显得有些疲倦,这几天来的奔忙给他的身体留下了不少痕迹。虽然他还不到四十岁,但作为一个战士已经有差不多快三十年了。按照女真人的风俗,几乎在汉地的同龄人还在以追逐为戏的时候,他就骑在羊背上用小弓学着射杀小鸟小兔,到了十一二岁就开始披甲持兵,跟随着他的父汗与女真各部、蒙古人、明军与朝鲜人追逐厮杀了。数十年的沙场生涯淬炼了他的身体,让他变得刚强而又机警,但与他的父亲与兄弟们不同的,皇太极还拥有更远大的眼光和机敏的头脑,这才是他战胜兄弟们得到汗位的真正原因。但成为大汗并不是没有代价的,繁杂的政事正在缓慢的消耗着他的精力,相比起几年前刚刚继位的时候,皇太极显得苍老了不少。
当皇太极一行人马接近城门时,护驾的骑兵们便各自返回本旗,只留下随驾的诸王、贝勒、贝子、王公和固山额真以及护驾的巴牙喇一同进城。他是在前往叶赫围场的半路上接到盛京的留守大臣来的飞骑密奏,几天前有三个从锦州逃亡到后金那边的士兵说明军已经开始修筑大凌河堡城,地基已经打好,外围的壕沟也已经挖掘完毕。得知这一消息后,皇太极立即中止围猎返回盛京。进城之后,皇太极就从大清门进了宫城,被早已等候在御道两旁的亲贵和文武大臣们迎进宫院。等朝见仪式完毕后,皇太极就用满语向王公大臣们询问道:“大凌河那边有消息吗?”
“派出的探子已经回来了,明军的确已经在大凌河开始筑城。城墙已经有一尺多高,筑城的是祖大寿,他消息封锁的很严,若不是那几个逃兵,只怕我们知道的还要晚些。”回答问题的是大贝勒代善,他在四大贝勒中年岁最长,因此被称为大贝勒,虽然在努尔哈赤死后是他主持诸贝勒拥戴皇太极为汗,但皇太极对其始终有猜忌防备之心,害怕对方威胁自己的权位。
“这个祖大寿果然是宿将,行事老道的很!”
代善看了看皇太极,虽然他嘴上对祖大寿称赞,但从脸色和口气来看,他对明军筑城一事并不太在意。身为大贝勒,代善很清楚自己的尴尬地位,因此他平日里说话办事都十分小心,唯恐给这个雄才大略的弟弟留下什么把柄,落得个囚禁终身的下场,他稍微思忖了一会:“大汗,这大凌河堡位置颇为紧要。明人与此地修筑城池,分明是要步步为营,进逼我疆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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