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县守官,曲端没法像缙绅那样离开县城,因此他只有走了最后一步棋,向附近的驻军出求援信。其实若不是为了自己的脑袋。曲端也是不情愿请官军过来的。毕竟官军一到,各种犒赏、军需支用是少不了的,即使不算这些,光是大军过境造成的破坏就不是两三年内能够恢复过来的了。
因此不难想象当曲端得知援兵的到来时那种矛盾的心情,既为自己的性命终于保住了而感到庆幸,又为接下来必须面对的一堆麻烦事而感到担忧。不过他还是尽可能快的换上官袍,赶到北门迎接刘成的到来。
北门外。
“下官宜川县令曲端,参见刘大人!”
“不敢!”刘成赶忙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身穿七品绿袍的胖子,胖子这种生物这在营养普遍不良的明末陕西可是太罕见了。当然让刘成感到惊讶的并非这个。而是对方对自己的特别礼遇,虽说刘成的官阶是要高于县令的,但大明是一个文尊武卑的世界,在文官老爷们眼里,武将们都是一群贪得无厌的鄙夫,需要时刻提防,假如某个武将又清廉又能打,那就是心怀异志的反贼,更要加紧提防。不要说刘成只不过是个游击,就算做到参将、副总兵。被某县令关门堵在城外当贼防也没啥奇怪的。像这样亲自在城门外卑词迎接的,刘成反倒有些不习惯了,总觉得浑身上下有点不自在。
“下官已经准备好了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请!”曲端寒暄了几句。便伸手延请刘成入城,刘成赶忙谦谢了几句,虽曲端入城去了。当走到酒楼门前,刘成终于现自己方才浑身不自在的原因了——曲端是孤身一人迎接自己的,若是正常情况,他身边应该至少有几个当地缙绅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当刘成随口问起时,曲端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不怕大人笑话,这宜川城已经是块死地,除了我这没法走的县官,还有谁肯呆在这儿?”
“县尊大人为何这么说?”
“哎,去年收成就不好,加上辽饷,老弱离散四方,强梁啸聚山野,眼看就是开春了,田地里却没有多少耕作的,要是乱起来,这县城还不是当其冲?缙绅们各自都有山寨可以避难,谁又会呆在这个地方。”
刘成听到这里,不由得惊讶的看了看曲端,没想到这县官长得一脸猪像,倒是个明白人,方才在城门口对自己那副模样也不难理解了——有求于人嘛。不过缙绅们都不在城里,对于自己的计划倒是个麻烦,看这县官的窘迫样子,仓库里也没几个钱粮,要想弄钱粮还是得找缙绅。想到这里,刘成便拍着胸脯道:“曲大人无需忧心,有我刘成在,保你无事!烦请你告知贵县缙绅一声,各自回家安享太平即可。”
“那就多谢刘大人了!”曲端的脸上总算是多了几分笑意,他挥了挥手,一旁的两名衙役捧着托盘上来,曲端拱了拱手,笑道:“这里是三百两银子,算是本县父老的一点意思,感谢大人保境安民之功!”
“这个——”刘成犹豫了一下,若是按照当时的潜规则,刘成收下这笔钱,就要对手下的士兵有一定的约束之责,偷只鸡摸只狗的也就算了,要是害了 性命入室抢劫这种就得插箭游营乃至砍头示众了。可区区三百两银子,就算刘成自己一文不要全拿出来,也不够给手下一个月的饷钱的。是应该收了钱财翻脸不认账还是一开始就摆开车马不要呢?刘成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看到刘成的样子,曲端以为对方嫌少了(倒是也没猜错),便摆了摆手,一个仆人捧了托盘上来,他揭开蒙在上面的布帛,下面拜访着一副头面(当时妇女的一整套饰)。曲端笑道:“区区一副头面,赠与尊夫人,还请笑纳!”
“县尊大人见笑了,在下还未曾娶妻!”刘成苦笑道,此时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与这个县令摊开车马好好谈谈,原因很简单,这个县令看上去是个聪明人,对待一个聪明人最好的办法不是试图哄骗对方,而是把利害剖析明白,邀请对方和自己合作。
“你们先退下吧,我与曲大人有几句话要说!”刘成对身后的随从道,看到刘成这么做,曲端也示意手下放下托盘退出屋外。此时屋中只剩下刘成与曲端二人。刘成指了指托盘对曲端道:“曲大人,在下便与你实话实说吧,我现在很缺钱,但却不能收下你的礼金,你知道为什么吗?“
曲端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在下不知,还请刘大人提点一二。“
“因为这点钱太少了。“刘成答道:”实话和你说吧,我手下的兵里有一半左右原本是贺人龙的,我奉杨制军之命诛杀了贺人龙后将其并入麾下,但朝廷欠了他们两三年的饷。你也知道若是欠了饷,这兵就不好带,我若是收了你的礼金,麾下当兵的做起乱来,却又弹压不得,岂不是对不住朋友了。“
听了刘成的话,曲端脸上露出了深思之色,片刻之后问道:“敢问刘大人一句,有多少欠饷?”
“这个数!“刘成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千两?“
“不,一万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