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张恃长身而起,手拿酒杯,侃侃而谈道:“我大宋朝大家舒王王安石著《四家诗选》,以杜少陵居,而以李太白局末。便是此中道理。”
说完后,张恃先是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汤鹤溪等人,而后看了看赵才卿,在他看来,只要赵才卿跟温婉不搭腔,自己就完全有把握,完成汤公子交给他的任务,让眼前的叶青在此丢尽颜面。
“苏辙《诗病五事》言:李白诗类其为人,骏豪放,华而不实,好事喜名,不知义理所在也。唐诗人李、杜称,今其诗皆在。杜甫有好义之心、白所不及也。诗词该当: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乃为吟咏性情之正。杨太真之事,唐人吟咏至多,然类皆无礼。太真配至尊,岂可以儿女语黩只耶?”张恃傲然而立,看着叶青侃侃而谈道。
不过他所攻讦之人,却是眼前金星一片,听了半天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诗词,竟然能够招来这番攻讦,看来是没少下功夫啊。
而且汤鹤溪也真是看得起自己,知道当初在西湖曾作诗一,今日不求在诗词一道上压过自己,反而是从另一方面来打压自己,这还真是合乎了宋人的传统礼徳之美,暗地里给你下绊子的功夫,看来真是在宋人之间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啊。
温婉脸上挂着一丝有些僵硬的笑意,往后退了两步,而后继续在叶青耳边低语道:“居士让我提醒你小心张恃,小女子已经做到了,但此人非小女子能抗衡也,而且他此番言论,虽然居士不苟同,但奈何其有朱熹为师,即便是居士在此,也会忌惮三分的。所以此刻,不如卖个人情,就此认输。”
在叶青看来,其实宋人是最为无耻的,特别是文人士子的无耻,真的超过了任何一个朝代,无耻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理学还不曾真正成为官方至理,但此时其实在民间已经拥有了足够大的影响力,要不然朱熹、陆九渊等人也不可能如此受追捧。
而同样也是因为理学的缘故,让文人士子们在禁锢了自己的思想同时,又在矛盾的向往烟花巷陌、绣幌佳人时,为理所困、被情所役,表面上越的循规蹈矩、道貌岸然,内心则是越来越阴暗跟变态。
就连陆游也曾在晚年悔悟道:少时作词时汨于世俗,虽晚而悔之,可又念旧作终不可掩的沾沾自喜的矛盾之中。
“从根本上讲,朱熹理学不过是一种政治伦理道德哲学,而且是一种极为注重自我反省的内向的关于宇宙和人生的哲学。轻外重内、轻事功重道德、轻功利重精神的社会思潮的极端化的道德学说,但也只是学说罢了。”叶青笑着看了一眼温婉,以及不远处凝神静听的赵才卿。
而后继续说道:“如尔师朱熹推崇的存天理、灭人欲,包括你祖师爷程颢所说的:天下之事、唯义利而已。孔子所谓:克己复礼。《中庸》所谓:致中和、尊德性、道学问。《大学》所谓:明明德。《尚书》所谓:人心唯危,道心唯微,唯精唯一,允执厥中。”
叶青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总结出理学的精髓,而活在当下的人在摸索建立理学的系统之中,更不可能如叶青所言这般,看的明了,清澈,准确。
所以即便是叶青如此简单总结,也足以让神态倨傲的张恃,震惊的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而史弥远更是端着酒杯与汤鹤溪是若有所思,一旁的赵才卿同样是若有所思,只是微微蹙眉之间,带着一股跟温婉同样的嫌弃。
随着叶青继续的说下去,一直埋头耕耘的李立方,此刻早已经迷醉在佳人怀中,半掩娇羞、语声低颤、一股备受压抑的原始欲望,从女子修长的脖颈处出,给叶青理学的评论,张恃对的诗词攻讦,添加了一抹尴尬与糜烂。
温婉与赵才卿于涌金楼也不曾见过如此场面,两女尽可能的不让自己的视线看望李立方的方向,毕竟,她们二人乃是歌妓,并非艳妓。
琴瑟之声依然轻轻缓缓的在阁楼荡漾,夹杂着的自然还有李立方与那艳妓:眼儿斜盼,眉儿敛黛、困偎香脸,花娇人销魂之色。
叶青毫无顾忌的扭头,望着那李立方与艳妓之间的天人合一黯销魂,嘴角带着微笑继续淡淡说道:“人之一心,天理存,则人欲亡。人欲胜,则天理灭。未有天理人欲夹杂者,但张公子,此情此景该当做何解释?”
叶青伸手指向李立方与那贴合在一起的艳妓,深吸一口气,在琴瑟和鸣与人欲糜烂的呻吟之间继续道:“朱熹理学,所推崇的,所想要的,不过时力图将人们的思想、意识、心理以及行为,严格的限制在宗法 伦理的范围之内,目的在于用一套严格的道德伦理规范、约束、控制人的本能欲望,以期成贤做圣,达到自我人格完善的目的罢了,但……张公子,此情此景,此美妙绝伦如仙乐飘飘之下,尔师可曾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