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了解云度人品, 也希望他能娶个靠得住的,将认识的人家里适龄姑娘扒拉来扒拉去, 挑出了张千妤和常兰。
至于严清怡却是云楚青做主往陆家下的帖子请来的。
白天那匆匆一瞥,云度没看清严清怡长相,只觉得她年岁尚小, 并不太合意, 可见云楚青终于肯抛开那些荒谬念头,不愿再激起她戾气, 遂温声道:“元娘,你仔细说来听听,那位严家姑娘是怎样合适?”
云楚青笑一笑,近前便要往云度腿上坐。
云度“腾”地站起身, 低喝:“你已经老大不小了, 行事要规矩些。”
“我再大也是爹爹的女儿, 再者, 这又算哪门子不规矩?爹爹先前能抱我,现今为什么不能抱, 除非爹爹心里有鬼……爹爹, 我是你女儿,你要是心里没鬼,抱我一下又能怎样?”
“闭嘴!”云度止住她,怒道:“亏你还天天读书, 读了些什么东西, 三纲五常都没放在眼里, 别把阿汉教坏了。等明年开春天儿暖和起来,让他住到外院,我给他请夫子开蒙。你也是,让夫子多教导你读读女四书。”
“随便,”云楚青硬邦邦地甩出一句,“不过爹爹尽可以放心,我绝不会教坏了弟弟。弟弟是你的儿子,他要承继家业,支应门户,我总会让他成器成材。爹爹愿意给我请夫子就请,反正我是不会学的,我也不打算嫁人,就留在家里陪爹爹。”说罢仰着头,挑衅般看着云度。
大有我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你能奈我何的意味。
云度怒不可遏,高高扬起手,“啪”扇在云楚青脸颊上。
纵然他在落手时已经收了力道,可他毕竟是个成年男子,而云楚青又实在娇小,她白净的脸颊上立刻浮起了五个指印。
云楚青怔怔地盯着云度,唇紧紧咬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忍着不落下来。
那模样既倔强又楚楚动人。
楚楚动人是随了赵氏,而倔强的脾气却是像足了他,云度顿时心软,无声地叹口气,侧头道:“你等着,我让人端盆冷水来敷一敷。”
正转身要走,云楚青扑过来抓住他的手,“爹爹,别走,我不疼。”
云度既是心酸又是苦涩,冷声道:“既如此,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安歇。”
“我不走,除非爹爹抱我回去。” 云楚青仰头,沾染着湿意的眸子亮闪闪地凝在云度身上。
云度身形高大,足足比她高出小半个身子,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他并不怕冷,即便在这深秋,身上也只一件半旧的烟灰色圆领袍。袍子略有些紧,将他强壮的胸肌和健硕的胳膊完完全全地显露出来。
昏黄的烛光投射在他脸上,像是给他笼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薄纱后面是他深邃的眼眸和刚毅的唇角。
在她清醒过来的头一夜,就是这双胳膊紧紧地搂着她,温暖着她;就是这双刚毅的唇紧贴着她的脸庞,语无伦次地说:“元娘,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也就是这双深邃的眼眸满含着喜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像看待失而复得的珍宝。
尽管已经过去两年,可那双手的温暖与力度仍时时闪现在她脑海里,历久弥新。
她渴望着被拥抱,被温暖,因为,在遥不可知的另一个世界,她从未得到来自父亲的爱。
在那个世界里,她叫做小新。
似乎是刚满周岁,父亲就生病去世,五岁时母亲丢下她跟个外地男人跑了,留下她跟奶奶相依为命。
家里穷,奶奶脾气又不好,动辄就骂她傻货懒货,骂她母亲不要脸。
她邻居家的小姑娘叫丽娜。
丽娜的爸爸在县城工作,每周回家一次。周五傍晚,丽娜会在门口等着,他爸爸回来后会抱着她,亲热地亲她一口,叫她“小宝贝儿”;还会抻着丽娜的胳膊转圈,让丽娜裙子像喇叭花一样旋转;更会带来各样好吃的零食,好看的衣裳。
小新眼馋得不行,每每盯着人瞧得出神。
丽娜爸爸有时候会拍拍她的头,递给她一根棒棒糖。
棒棒糖很甜,云楚青舍不得咬,就含在嘴里慢慢地化,一直能化半个小时,有时候做梦也是甜的。
在梦里丽娜的爸爸变成了她的爸爸,亲热地抱着她亲她的脸,拉着她转圈儿,给她买好吃的零食。
只是梦总归是梦,天亮之后,丽娜爸爸仍是丽娜的爸爸,她仍旧没有爸爸。
小新在村子里读完了小学,而初中就要到镇上读。奶奶嫌她不能帮家里干活,在她读初二的时候,吵着让她退了学。
小新没打算留在村子里,跟着一帮小姐妹到省城打工。刚去的时候岁数小,一般地方不敢要,只能到私人厂子里干,累死累活干一天,能挣五十块钱,扣去房租也只够吃饭。
熬到十六岁,她辞了厂子的活儿,到饭店端盘子,然后又到超市收银。
等满了十八岁,她在家写字楼找了个前台接待的活儿。
她长得漂亮,说话也甜,公司里的小伙子都喜欢跟她闹着玩儿。可闹归闹,并没有人愿意为她付出金钱,甚至连衣裳都没有买过。
只有主管对她最好,主管跟丽娜爸爸年岁差不多,约莫四十岁,总是穿挺刮的西装,系着领带。说话声音很温和,神情很慈爱,“小新啊,你跟我女儿年岁差不多,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不容易,要是遇到困难就告诉我。”
她把主管当成了爸爸,家里的难事没有瞒他。
主管给她租了干净整洁的房屋,给她买了智能手机,带她去吃高级饭店,给她买了好几身高档时装,也顺理成章地住进她的家,钻进她的被窝,搂着她一声声唤“小心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