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郑子再度摇头,“没有。”
七爷又问:“你那天怎么回的话?”
小郑子原封不动地把话重复一遍,小心翼翼地说:“是不是刘五没听懂,兴许那边还等着送尺寸过去。”
七爷脸沉了沉,将将作司司正重新送来的图纸叠好,塞进怀里,冷声道:“备车。”
小郑子连忙打个小火者去知会青松,而他则手脚利落地取过象牙白锦缎表,灰蓝色细棉布衬里的夹棉斗篷伺候七爷穿上,等要再点手炉时,七爷止住他,“外头太阳正好,不用了。”
小郑子瞧着果然是风和日丽便未勉强,等青柏到来之后,毕恭毕敬地将七爷送出院门。
入秋以来,难得有这样的暖和天气,前往双碾街的行人络绎不绝。
青松小心翼翼地避开行人驶进黄米胡同,稳稳地停住马车。
七爷刚下车,就听有人恭敬地招呼,“见过七爷”。
七爷回头一看,是薛青昊跟李实。
再一看,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李实穿件天水碧的圆领袍,已是深秋的天气,风呼呼地挂,手里却装模做样摇一把象牙骨的折扇,看上去意气风,要多骚包有多骚包。
而那件圆领袍是上好的杭绸料子,袖口和袍摆出有银线绣成的玉兰花,此时被阳光照着,出细碎的光芒。
岂不正是严清怡给他做的那件?
可穿在李实身上却是不肥不瘦合身合体,像是特意按着他的尺寸做的。
七爷顿时拉下脸,心火蹭蹭地往上窜,沉声道:“你们这是往哪儿去?这么大的风还摇扇子,不怕闪了舌头?”
李实听着话音不对,连忙收起折扇别在腰间,小心地陪着笑道:“回七爷,我过几天回济南府,出去逛逛买点土产带回去。”
七爷冷哼一声,又看向薛青昊,问道:“‘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此句如何解?”
薛青昊根本没听懂,脸色腾地变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先生没讲过。”
七爷冷冷道:“先生没讲……有出去闲逛的工夫也能读两卷书了。”
说罢,撩起袍摆跨进门槛。
薛青昊与李实对视一眼,再也没了闲逛的心情,灰溜溜地跟着进了院子。
七爷气冲冲地走进二门直奔正房。
院子里管洒扫的婆子瞧见,本想出声招呼,可看着他的冷脸没敢出声,只做没看见,低着头继续扫地上落叶。
七爷大步踏上台阶,稍顿一下,撩起门帘进去,对着厅堂诸人冷冷地道:“都退下。”
辛姑姑连行礼都来不及,忙跟月牙及新月一同退出门外。
七爷这才现严清怡根本没在屋里,而先前的人都远远地躲开了,连个问话的人都没有。
七爷舒口气,在太师椅上坐下。
好在没多大会儿,严清怡就掀帘子进来。
她穿件雨过天青色绣着月季花的褙子,湖水绿的罗裙,如墨的青丝只用一根银簪绾着,松松地别在脑后,有种空山灵雨般的素淡清雅。
见到七爷,她明显一愣,随即敛了神色,规规矩矩地行个福礼,“见过七爷。”
七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我的衣裳呢,改好了没有?”
严清怡垂眸,轻声答:“七爷的尺寸迟迟没送来,所以就没改。”
七爷“哼”一声,“不用改了,我将就着穿。”
严清怡听出他声音里的不虞,慌乱地抬头,正对上他的眼。
乌黑深亮的眼眸里,不再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反而清清楚楚地燃着熊熊怒火。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清七爷的情绪。
严清怡咬咬唇,老老实实地交待,“衣裳改起来太麻烦,正好李实跟秦四娘要回济南府,我送给他做程仪了。”
七爷错着后槽牙道:“我的东西你竟敢送人?你出尔反尔。”
严清怡低声分辩,“七爷说衣裳不合身,又嫌花样不好看,我本来打算另外做的……再者,七爷先前说以后不往这里来,不也是出尔反尔?”
七爷张口结舌地答不出来。
严清怡见他语塞,抿嘴一笑。
笑容浅浅淡淡,好像春风拂过柳枝,使得她本来有些拘谨的脸庞立时变得柔和起来,娇娇软软的,令人心动。
七爷的心热热地荡了下,适才的怒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缱绻与柔情。
他吸口气,哑声道:“原来你也是会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