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上沾满了各种各样的烧烤调味料,但我浑然不觉的,将它平放在我的腹间,我咧开嘴散漫笑笑:“或者你会?或者你会努力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事实上,你并没有控制在你的情绪,你开的车确实狠狠地撞上了我,我确实在那一场车祸里面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也从那一场磨难中,彻底丧失了当母亲的权利。”
我越往后说,情绪越是激昂,但为了不惊扰到大厅的人,我拼命地控制着自己的语调,压抑着说:“林思爱,就算你是为了获得谅解而说这番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永远也无法原谅你当初对我人生犯下的错。我对小智好,那仅仅是因为我觉得这孩子还不错,我愿意对他好,跟你没有关系,你犯不着拿小智绕着弯弯来跟我说这番话。有些事情生了就是生了,它带来的毁灭覆水难收。你可以对我保有愧疚,你可以觉得你对不起我,但你无法还我一个孩子,也无法帮我恢复生育能力,你说得再多,都只会惹来我更多的心烦和无奈,我觉得你最应该做的,就是闭嘴!”
被我这么一呛,林思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的声音放低了不少:“我很抱歉。”
我冷笑:“你很抱歉?哪天我不小心开个轰炸机,把你炸得七荤八素,拿针都缝不起来,我跟你说一句我很抱歉,你真的能释然,你再来跟我说这话。或者我刚刚真的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搭上你的话,跟你扯了几句家常。怪我给你造了这假象,让你以为我们之间还能心平气和地谈天说地。林思爱,你别天真了。你蠢过,暴走过,崩溃过,你做过很多错事,但你看看你现在,你有家庭,有自己的孩子,你们一家纵享天伦之乐,而我呢,我确实有家庭,但我再也无法去做一个母亲,我再也没有办法拥有自己的孩子,我没对你的人生造成多大的伤害吧,但你却成了剥夺我孩子的其中一名凶手!就是因为你的一时控制不住啊,我再也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孩子!你他妈的现在来跟我轻描淡写说一句你很抱歉,你抱歉有个屁用!”
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林思爱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她的嘴角嗫嚅抽动了好几次,她伸手进裤兜里面摸索了好一阵,掏出了一张卡片,迟疑着,她慢腾腾地递给我:“我在哥斯达黎那段时间,认识了一个英籍的女医生,她对不孕不育这一块有很高的建树,有很多求子未遂的人找她调养后,基本上后面都能怀上。不过她的性格古怪,这些年一直在世界各地浮游,一般的病患她不愿接待。这是她的卡片,你打给她,说你是从小智妈妈这边取得她的联系方式,她会为你做复健治疗。你可以怨恨我,但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怨恨我,而错失一个可能会逆转的机会。”
林思爱在说这番话时,她的目光焦点一直没从我的眼眸上挪开,她的眼眸里面全是诚挚的歉意和愧疚的坦荡,她捏着卡片的手,有些抖,但却一直没有缩回去。
对峙了将近三分钟,我敛眉:“你觉得我凭什么信你?”
脸上浮起淡淡的焦躁,林思爱突兀的把手伸得更过来,直接把卡片往我的手上塞,她把脸埋下一些,语速放得很慢,她用那种迟疑与笃定交替着的语气:“我也是一个母亲。”
神使鬼差,我忽然用力把那张卡片捏住,灵光乍现间,我的嘴里面冒出:“当初小智花生酱过敏这件事,你有没有份?”
拳头握起,再松开,林思爱转而睥睨着我:“你认为我有,我就有。你认为我没有,或者我就真的没有。”
眉头蹙起来,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但一个脆生生稚嫩的声音,横空打破我和林思爱这相持,传入耳际:“伍一阿姨好。”
注意力难以自控的被牵引过去,我把目光投向门口,露出笑脸:“小智好。”
用肉肉的小手抓了一下耳朵,小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伍一阿姨,我们等等再聊,我要找我妈妈。”
说话间,小智迈着小小的步子,朝林思爱奔去。
至于林思爱,她没有杵在原地,她而是很快转过身去拧开水龙头把手冲干净,又在围裙上擦了擦,她蹲下来,把双臂张开,将小智半环在怀里,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换了一个人:“小智找我有什么事呢?”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小智开始举起手,绘声绘色地说:“妈妈,老周爷爷带了这么一小只很可爱的小狗狗回来,他看我好像很喜欢小狗,他就说要送给我,我之前答应爸爸说以后再也不闹着养小动物,所以我不敢一下子答应的,我就问爸爸我能不能收下老周爷爷这个礼物,爸爸他说我们家你是第一,你当家作主,爸爸让我过来问你。妈妈,我能不能养这只小狗狗?”
眉头轻轻往上一挑,林思爱温和依旧:“在确实要收下这只小狗之前,你要知道,它是一个生命,不是一个随便玩玩几个月腻了就不要的玩具。如果你确定你能把这只小狗当成你的朋友,而不是你的玩具,那妈妈就同意让你养它。如果你还没有想好,那你就出去对老周爷爷表示感谢,好不好?”
小智略郁闷:“我确实想把小狗狗当朋友的,但是我不知道小狗狗后面要不要跟我当朋友,这是互相的。妈妈你太为难我了,我好难选择。妈妈要不然你和小狗狗当朋友,我跟它玩好不好?”
伸手细致地给小智理了理因为跑动而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林思爱特有耐心地坚持:“只要小智真的把小狗当成自己的朋友去对待,那小狗它也会成为小智最忠实的朋友。不然这样,小智先出去想一想小智能不能做到,如果能,我们再接受老周爷爷的礼物好不好?”
果真像大人模样的摆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小智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出去想想。”
挣脱林思爱的怀抱,小智蹦蹦跳跳的走出去了。
站起来,林思爱洗了一把手,又接着串起肉丁来。
把捏着卡片的手蜷缩起来,我的眉头再一次蹙起来:“小智对你来说,是个什么存在?你别是因为陈竞,才假装对他好。”
回眸,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林思爱波澜不惊:“那张卡片,你不想要,扔掉即可。垃圾桶右边。当然如果你要用,也做好保密工作。如果是陈图知道,他会觉得我居心叵测。如果是陈竞知道,他会觉得我多管闲事,总之不管他们其中哪一个知道,对我来说都并非什么好事。”
撂下这么几句,她再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水,潇洒地转身走掉。
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掉,我才把捏着的卡片在手掌心摊开,挺简洁的,一个英文名字,和一串阿拉伯数字。
盯着看了数十秒,我咬咬牙,将它揣进衣兜里。
不多时,林思爱又回来了,我们又并排站在流里台旁串东西,但再无任何一句交流。
等我们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搞好,老周回来了,他拿了保鲜膜给我们让我们把食材包起来放进冰箱,就自顾自去炒菜了。
做起饭来,手脚真的是麻利得让人叹为观止,在夜幕刚刚降临,饭桌上已经摆了一桌荤素搭配得特别得宜的菜肴。
没有任何的交流暗示,总之我和林思爱破天荒的有默契,她去动员陈竞,而我去叫陈图,陈正则带着小智,总之没多时就围着餐桌坐满了。
陈正笑得合不拢嘴,他又招呼着老周一起吃,还是跟上次那样,老周很快为自己拿来碗筷,加入了吃饭的阵营。
虽然在饭桌上,陈图和陈竞全程没有交流,但陈正很是宽慰,也很高兴,他喝了好几杯的红酒。
吃完饭后,老周把烧烤用的炉子摆到院子里去,他又倒了碳引火,因为林思爱和陈竞去了帮忙洗碗,我和陈图自告奋勇地帮忙搬饮料,帮着做一些挺琐碎的事。
在同心协力的配合下,一场轰轰烈烈的烧烤盛宴随即吹响号角。
一大堆人围在一起,往炙热的炉子上面放食物,而小智的欢声笑语也为这一切增色不少。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一转眼时间已经过了零点,雾水越来越大,小智开始犯困,林思爱就把他带回去洗澡哄他睡觉了。
撑了一阵,陈正也累得撤退,这现场就剩下陈竞,陈图,老周和我。
烧烤炉里面慢慢变得温和的火光,把陈图的脸照得无比可爱,我正要彻底放下今天下午对他的膈应,但陈图的电话响了。
没当着我的面接,他跑到了院子的另外一头,被海风一吹,他说什么我都听不到。
不过两分钟后,他回到了我的身边。
然而,他开口第一句话却是:“伍一,我得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