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在白河县以北四百里处,程沂的马车走了两天,才赶到地方。
因是府城,明显城门楼都比白河县宽宏高大,人来人往的贩夫走卒和行商也更多。
程沂一边跟她介绍府城的情况,一边让赶车的慢一些,“这边小吃也多了些,你看想要吃啥,让挥墨买上来!”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顾楚寒嘴上说着,眼神还是止不住的往两边摊位上瞄。有啥好吃的!?
程沂看着她忍不住轻笑,“让你自己找,你反倒不知道哪个好吃!”喊了挥墨吩咐他把几样有名的小吃都买来。
不时挥墨就回来,有茯苓膏,冻糕,还有几个小点心。
“城西那边还有几家卖凉粉草的,还有家卖冰碗的,等明儿个我带你过去吃!”程沂帮她拿着。
顾楚寒看看都送到手上了,就不客气开吃了。
等赶到知府衙门,她也快吃饱了。
程夫人是早收到了儿子要回来的消息,让下人打扫了院子,没有忙其他事,就等着程沂。她也是听了那些不堪的流言,说儿子是断袖,迷恋上一个少年,又是救命又是还债又是盖新宅,竟然还跟人结拜。虽然她听了程沂的解释,但对那个传言中的顾九郎还是心有怀疑。
“大公子回来了!”
“娘!”程沂笑着进来。
程夫人也笑起来,“回来了!”
程沂进屋,恭敬的行了礼,又拉顾楚寒进来,“娘!这就是我结拜兄弟,顾楚寒!”又给顾楚寒介绍他娘。
顾楚寒只打量一眼,拱手见礼,“见过知府夫人!”
“不用客气,直接叫伯母就行!”程沂笑着道。
程夫人没有说应,“一路上热坏了吧?家里冰镇的有西瓜,我让人买了冰碗!”又催促着他去洗漱,饭菜也都准备好了。
程沂问了他院里屋子都收拾好了,拉着顾楚寒就回了他院子。
程夫人看他彬彬有礼,对顾楚寒却如此亲近,忍不住皱眉。
程沂问热水准备好,让顾楚寒先去沐浴更衣,“正好洗完出来吃冰碗!”又喊泼墨进去伺候她沐浴。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顾楚寒坚决拒绝。
看她不自在,程沂也没强。
快速的冲洗一下,换了衣裳,收拾好出来。顾楚寒忍不住庆幸她现在还小,而且貌似完全没有育,也根本不存在裹胸啥啥的。拍了拍胸口,毫无破绽!满意的出来。
程沂也快速的冲洗完出来,要了冰碗,“先吃了降降暑气!”
顾楚寒看着冰碗,几样水果粒混着冰沙,上面浇了果酱汁,冒着寒气。暑热天吃这么一碗,的确是降暑!
“竟然有卖冰沙的,这一碗卖多少钱?”
“三十文钱,五十文钱,一百文钱的都有!”程沂看她似乎知道冰沙,“你之前吃过?”
她之前吃冰激凌吃到腻能说吗?顾楚寒摇头,“没有!我听说过!不仅冰沙,还有冰酪!”
“冰酪襄阳这边没有,哪天我带你进京,可以吃得到!”程沂突然高兴道。
小丫鬟来传话儿,“夫人已经在等公子用餐了!”
“我先过去一下,一会再回来!”程沂起身,跟程夫人打个招呼,他在院子里和顾楚寒一块吃。
程夫人没问题,“既然是你的结拜兄弟,就不是外人,都过来一块吃吧!”
程沂是怕她对外面那些传言有误会,心里芥蒂顾楚寒,没想到她愿意招待亲子侄一样招待顾楚寒,自然高兴,“那好!我去喊九郎过来!”
看他高兴的去喊人,程夫人忍不住蹙眉,跟一旁的汤嬷嬷道,“我要是不这样,任由沂儿把他带到自己院子里吃吃住住的,话传出去更难听!柳家已经来问责过的,闹的太狠,今年议亲都议不成!”
汤嬷嬷劝她想开些,“大公子素来光明磊落,对那顾楚寒好了些,也是因为能帮衬老爷!外面那起子人心思龌龊,乱传流言,夫人却不必相信!”
“我自己儿子我当然知道,还得看那顾楚寒是不是打着如意算盘!”程夫人说着,眼中闪过阴沉。
等顾楚寒和程沂过来,她又换上端庄娴雅的慈笑,招呼,“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顾楚寒又不是不识眼色,怎么会真当自己家了,不仅客气,还十分有礼。毕竟她也是来求人的!
一顿饭,程沂怕顾楚寒拘谨放不开,不断的让菜,程夫人看着近乎体贴入微的儿子,心越来越沉。目光落在顾楚寒太过漂亮的脸庞上,如果是个女子,纳进门做个妾室也就算了,可偏偏是个男子!又长了一副勾引人的脸!绝不能让儿子陷在这里面!
听程知府去见巡抚了,要到明日才会回来,程沂拉着顾楚寒就出门了,“走!带你在府城逛逛!看要买啥,先看看!”
顾楚寒别的没啥想买,就想弄匹马,不过也知道她手里的那点银子怕是只能买个马鞍,“带几本书和字帖回去吧!”
程沂看着她扬起嘴角,“走!我带你过去!”果然他是个通透聪明的,只看了看府城,就想到读书出路上了。
两人来到书局,掌柜和书童热情的招呼程沂,“程公子!可是许久没有见到你过来了!”
看了看顾楚寒,见她唇红齿白,俊美漂亮,“这位是……”
“带我弟弟来买书!”程沂只一句,直接到四书注解各类时文的书架旁,帮顾楚寒挑了七八本,“这些倒是都有用处,我春试之前都是看的他们!我那里还有两本好的,书局都找不到,回头也给你拿上!”
顾楚寒看着嘴角抽搐,“我又不参加科考,要这些书……”
“不是你说要带几本书!?”程沂皱眉。
“我是想带几本杂书游记和小人儿书。”顾楚寒没打算买那些八股文章制艺,就算能科考,那也是十郎的事儿不是她的事儿啊!
程沂沉下脸,拿着书带了去了楼上茶室,然后就展开了一场说教,引证论据,告诉她身为男儿不科考功名枉为人。
顾楚寒看他半天,一盆水给他泼上,“之乎者也的,我听不懂!”
让程沂脸色难看了半天,“不考功名你空有一副聪敏的头脑当摆设吗?若是这次不能救你爹,不考功名白白浪费奖赏?只看眼前,不看长远?以后的子孙也都不管?”
“额……以后的子孙……真是…够长远!”顾楚寒忍不住望了望房顶。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程沂皱眉问她。
顾楚寒想穿回去,可是能行吗?明显只能待在这个世界混了!她也不是啥有追求的人,“只要有点吃的,有地儿住的,有点花的,再把我爹救出来就行了!”
“你以为就这样的要求很容易完成?”程沂呵呵。
“起码救我爹还是有点难度的!”这个顾楚寒还是知道的,当儿子的得做多大贡献,才能把被判了流放三千里的爹救出来?
“你知道就好!”程沂怒哼一声。见她不知道咋说的样子,又放缓了声音,“总之,你先准备着参加科考的事!即便不为功名利禄,有了功名也少有人敢欺你!救你爹的事,得从长计议!若实在不行,就讨个赦免,允你们兄弟参加科考,你先考功名!”
看他越瞪越凶的眼神,一副老父亲般操心的样子,顾楚寒看着他点点头,“我干!”
程沂这才满意的点了下头,又给她挑了七八本描红本,“字帖的话你就拿我用过的字帖练吧!下场考试有用!”
顾楚寒听话的应声。
程沂觉得兄长的责任算是尽差不多了,又带着她出去吃了一圈沿街的小吃,最后又到冰碗铺子。
“哎呦!程公子!可有日子没见你了!这是干啥去了?”
店里吃冰碗的常客笑着招呼。
程沂笑着招呼两句,就带顾楚寒去坐。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拉着程沂和他们坐一桌,“要吃哪个冰碗,今儿个我们请了!”
“今儿个我要请客,改日吧!”程沂客气道。
“这位小公子是谁啊?倒好生相貌!程公子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几个人拦着不让走,打量的眼神在顾楚寒和程沂身上来回。
程沂脸上的笑容有些淡,“这是我弟弟!”
“原来是程小公子!”几人笑着拱手。
顾楚寒也笑着拱手,“我姓顾!”
几人眼神都恍然明白的样子。
程沂眼中闪过冷意。
“子须!”
程沂看过去,窗边是好友严俊风,招呼一声,喊着顾楚寒直接就朝他过去。
两人端阳节才刚见过,还在说缝纫机的事,严俊风看了顾楚寒倒是惊愕,“只听子须说做出插秧机和缝纫机的是个少年,竟然这么小!”
程沂笑,给顾楚寒介绍,“襄阳府富严家的二少严俊风,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儿!这次脱粒机要是差钱,咱们就找他拿了!”
顾楚寒笑着拱手,“严少爷!”
严俊风也有礼的还了一礼,心中暗道:这顾楚寒果然长得粉白俊俏不可多得,怪不得那些流言一个劲儿往子须身上泼!不过以子须的秉性也不会做出让人误传流言之事。若不是这顾楚寒有什么,那些流言又是怎么兴起来的?
看他目光略带审视,顾楚寒只当他不相信插秧机和缝纫机出自她的手。
程沂叫了最好的冰碗,和几盘小吃,跟顾楚寒讲他和严俊风的事。
程知府连任已经是第五年,程沂和严俊风也认识四五年,关系很是要好。他本就想着找个机会介绍顾楚寒认识他,以后也多一条路子。
顾楚寒一边吃着冰碗,一边听两人说,时不时接应一两句。
严俊风看她吃东西的动作优雅从容,乡下农家再怎么也教养不出这般的气质。又看了眼买的厚厚一摞书和描红本,眸光幽闪。看来子须没少在这顾楚寒身上花费心神!
话音一转,问起他说的脱粒机,“我只听说,还没见过。什么时候上报朝廷?程伯父有说过吗?”
“之前给我爹捎了信,我这次带楚寒过来,也是商量一下,看能做到哪一步!”程沂心里也不十分肯定,但是,赦免顾凌山,或者允顾家子弟参加科考,总要捞到一个!
严俊风突然问起,“你婚期说定了没有?”
程沂愣了下,“我娘在管,应该就是今年!”
严俊风笑起来,“你这马上要娶亲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婚期?你让齐家小姐知道,再跟你不愿意了!你岳父估计要升任呢!”
“齐伯父要升任?这我到是没听说,你从哪来的消息?”程沂问。
严俊风一直注意着顾楚寒的神色,见她毫不讶异依旧神色不变的听着,眸光闪烁,笑他,“你可真要当心这婚事成不了!齐家小姐另觅他人了!”
程沂只当他是打趣,笑道,“齐小姐知书达理,端庄贤惠,真要另觅他人,必然是我做错了!我若那么无能,也不敢求娶!”
看他自信的模样,严俊风余光打量顾楚寒。
顾楚寒也微笑着,娶媳妇儿就该程沂这样,不过这一切有爹妈的思想有点宝了。
严俊风纳罕,是这顾楚寒小小年纪心机深不可测,还是他真误会他的动机了?
说了半天话,程沂又邀了严俊风一起去酒楼用饭。
严俊风想了想,把晚上的饭局推掉,和两人一块换了酒楼。
特色菜点了好几个,各色鱼虾经过大厨的手,变成一道道美味。
顾楚寒穿越来这么久,终于吃到一顿像样的,胃口大开。
看她吃的高兴,程沂也是高兴,“明儿再带你换一家,这襄阳城还真有几家饭菜不错的酒楼食肆!”
严俊风看着给顾楚寒倒了杯酒,“既然你是子须的结拜义弟,我与子须是挚友,我们也就不是外人,来一起喝一杯吧!”
“他还小,现在不能饮酒!”程沂拦了下来。
“这酒清甜爽口,饮上两杯也无妨!再说十二已经不小,你不是十三就下场了!”严俊风勾着嘴角笑让。
顾楚寒看着那酒也像米酒,冰镇过的,倒进杯子里一会,杯子外就起了一层细密水珠,还真想尝尝。
“那就一杯,算是我们结识!”严俊风看向顾楚寒问。
“好!就一杯!”她尝尝。
程沂只好点头,“那就只喝一杯!”又让顾楚寒刚喝酒别喝太急。
严俊风倒满一杯给顾楚寒。
三人举杯,共饮了一杯。
顾楚寒尝了尝,“的确清冽甘甜,唇齿留香。”
“这酒后劲儿大,不可再喝。”程沂忙道。
严俊风赞了一声,又拉着顾楚寒说话,打听她的生平。
顾楚寒最擅胡扯,跟他扯了半天,基本都是废话。
一顿饭吃完,严俊风得出,顾楚寒此人不简单的结论。想要告诉程沂小心算计,但又想程知府是用他的插秧机博得当今圣上奖赏,这次又是脱粒机,若是运作得当,程知府或许靠此升迁,话又说不出来了。
饭后回去,给程夫人见了礼,程沂就带着顾楚寒回了他住处歇息。
程夫人把两人出去后生的事无巨细全部打听清楚。
“夫人!大公子对这顾楚寒的确是太好了。”汤嬷嬷也觉的已经有那些流言在传,不说保持距离,还在外也那样好,必然会让人认为流言所传属实。
“我等老爷回来!”程夫人沉着脸。
次一天程知府回来,听程沂把脱粒机和顾楚寒都带来了,直接叫见他。
程沂带着顾楚寒就过来,“我爹虽然为人严肃,看着脾气不好,但人很好说话!我之前也已经和他通过信说过!你不用怕!”
顾楚寒点头,随着他进去。
程雎已经换了常服,深褐色棉纱直袍,一身威严的坐在厅堂里喝着茶。
“爹!您回来了!”程沂先见礼,跟他介绍,“这位就是顾家九郎,顾楚寒。”
顾楚寒恭敬的行了礼,“见过知府大人!”
程雎自然也知道那些流言,不过只打量了一眼顾楚寒,让她不必多礼。他自己培养的长子他还是清楚的。直接就问起脱粒机的事。
程沂直接带了他过去看,又让人把之前特意留的麦子拿过来,由顾楚寒试验给程雎看。
程雎看果然方便,一人之力踩踏就可以轻松脱粒,也上手试过,又问顾楚寒制作原理。
顾楚寒把侧边她装轴承的面板卸开,讲给他看,“这三个轴承相辅相成,所以当外面脚踏板越踩,渐渐的里面速度越来越快,速度上来,脱粒更快,也会更加省力气!”
程雎研究了半天,又问了脱粒的情况,沉吟道,“此物若进献朝廷,当今圣上嘉奖是必然,只是若要救父亲,只怕不够。”
“爹!插秧机和脱粒机都是利民之物,方便我大庆天下何止万民!而且顾凌山案其中也有蹊跷,若不求奖赏,只减免顾凌山,应该不是问题!”程沂急道。
“大人!可是需要银钱打点?”顾楚寒问。有钱才好办事,没钱万事难!
“倒不是这个!”银钱打点是肯定,只是程雎也只一介知府,“此事若上求赦免你父亲,以我之力,恐难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