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俊风还没有昏了头,跪在屋里越想,脑中也越清晰。现在就算他不坚持,形势所趋,他定是要娶苒娘的!严家再家大业大,也有礼仪规矩在,也势必不会放任不管,累坏名声。
她们就是料定了他现在坚持娶苒娘,所以全都反对,逼迫他答应穆家的亲事,才让苒娘进门。他就算不答应,苒娘也势必得嫁给他!
他现在要抗衡的是苒娘的位分!她们强逼苒娘为妾,从他这里不成,定会找苒娘下手。
“大哥!”
严俊风回头,“五弟!?”
严御风进来,看着他,“大哥是真的倾心顾家的小姐?非要娶她为妻不可?”
“她值得。”严俊风起身站起来。
严御风虚扶他一下,叹道,“大哥!你也知道严家形势,面上看着花团锦簇,内里暗流汹涌!你更知道有多少人不想看我们严家做大!你身为长子,更是下一任家主继承人,婚姻大事,不能儿戏!”
“你是来当说客的吧!”严俊风瞥他一眼。
“大哥!顾家虽然潜力不小,但跟穆家比,远远比不上!大哥若是娶了穆家女儿为妻,不仅严家和穆氏联姻,更加强劲,大哥继任下一任家主也更加稳固!那顾家的小姐你真心喜欢,便纳进门,给她一个贵妾的身份便也罢了!一切以大局为重!”严御风劝他。现在可不是自毁前程的时候!
严俊风知道他是说客了,冷笑,“那你觉的,顾家岂会让女儿做妾?”
严御风皱眉,“如今顾家不说乡野出身,那顾家小姐两次退亲,也没有资格进严氏大门,更没资格做未来家主的正妻!做严氏宗妇!大哥!你要看清形势!顾家就算有想法,女儿那般名声,能进严氏给大哥做个贵妾,已是万幸了!”
“不可能!我不会让苒娘做妾!更不会娶穆家的女儿!”严俊风断然道。
严御风拧着眉,“难道大哥,是想放弃家主之位吗?”
严俊风是长房长子,又自有天资聪颖,打小便被作为下一任家主培养,而他也不负所望,成长为一个聪敏果敢,沉稳大气之人!严家多半对这位少主也是信服有加!可严家却不单单他一个能做家主之人!
“你说的……如果有所的取舍……”严俊风看着他眼中暗涌闪过,微微闭眼,垂下头,再抬头,“我宁愿不做这个家主!”
“大哥你疯了!就为了一个乡野女子,你竟然要放弃家主之位!?你难道忘了身负的重任和严家命脉!?”严御风惊怒的瞪着他。
“只能说你不懂,等你遇到一个想要倾付一生的女子,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意!”严俊风说完,抬脚就走。
严御风看着他背影,“我还从未想过,大哥这般稳妥持重的人,竟然也有为情痴狂的一天!”
严俊风停了下,大步出门,拉拢族中之人前来说服祖母和娘,他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顾家如今展,光一个顾楚寒,他日也必成大器!再劝说父亲同意,只要祖母和父亲有一个同意,娘那里是最好说的!
严大太太看儿子开始筹谋,心里更是气烦小小一个乡野出身名声败坏的女人竟然勾得她儿子如此无所顾忌!让她进门,只能为妾!是她最大的宽容了!让管事妈妈筹备些彩礼送到顾家,“当今圣上都称赞顾家女儿气节之高,有些话不用我教你!”
孙妈妈笑着应声,按旧例准备了一份严家纳妾的彩礼,带着人和东西过来。
严俊风在家中也耳目众多,听到立马赶来阻拦,“娘!沈家当初逼人为妾,遭万分唾骂!如今你再相逼,娘让我在顾家面前如何自处?你可为儿子着想半分?!”
“大郎!?”严大太太怒沉了脸,“我若不为你着想,就不会让穆氏的女儿!你不是三岁稚童,不懂形势大局!顾家无论如何,都绝不配做你的正妻!更不配做严氏宗妇!”
“如果我放弃家主之位呢?”严俊风满目坚毅的看着她。
严大太太目光沉厉,“严俊风!你竟然还威胁我?”
“如果无法与心爱之人相守,我宁愿不做这个家主!难道娘要让我像你一样,一声为利益所缚,终不得和……”
“你放肆!”严大太太神情激动的怒喝打断他的话,“你现在为了一个乡野女子,连我都敢威胁!”
严俊风紧抿着嘴,“对不起,娘!我只是不想婚姻大事被人所摆弄!我只是想娶一个心之所爱的人相守终生!不想抱憾终老!”
严大太太厉眼怒瞪着他,“严氏家主是你的责任!该你背负起来的义务!不是你说不愿,就可以不当的!顾家女儿只能做妾!就算给她个正妻的位子,她也担负不起来严氏宗妇的责任!”
“娘!此事我会跟父亲说明!还请娘不要去顾家!就算您不愿帮助儿子,也不要这时候逼迫儿子!”严俊风跪着向前,拉住她。他亲眼见证了一个女子从温婉弱小蜕变,只要她想,她去做,他相信她可以!
“你不用跟我多说!你父亲也决计不会同意的!”严大太太冷了脸不看她。
严俊风忙道,“我会让父亲同意的!只要娘不去顾家,让我喘几天!”
严大太太冷抿着唇,没有说话。
“娘不说话,就是答应了!”严俊风顿时笑起来,给她叩一头,起身,“我现在就去找父亲!”
等他一走,严老太太就叫了严大太太,“大郎虽是稳妥持重,但终究没有过了情关。此时若是拖延,就会斩不断,理还乱,为情所困,难成大事!”
“娘!大郎他…他去找老爷说项,先看看老爷那边怎么说……”严大太太迟疑道。
严老太太摆手,“你这个做娘的,这时候可不要害他!”说着深深的看着她。
严大太太抿紧唇,回了屋。
“太太!您也是为了大少爷好!大少爷毕竟经历的还是有些少了!等他明白过来就知道,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潇妈妈温声劝慰。
严大太太神色渐渐深沉。
严俊风刚走了一天,孙妈妈就带着彩礼上路,赶来顾家,说话客气有礼又礼遇,为严俊风送上彩礼,纳顾苒娘为妾。
纵然早就料到,顾苒娘还是脸色隐隐白,她这是逃不脱被人逼做小妾的命吗!?她眼神越阴越暗,“我不同意!”
“苒娘?”顾凌山皱眉。
顾婆子也张了张嘴。
顾苒娘摇头,“我不同意!那些流言不过是有人恶意散播,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自然不会有人盲目相信流言那种似假似真的东西!我与严少爷无情无爱,更没有什么缘分!顾家不是攀附之家,也攀附不上严家门第!什么亲事不亲事!不用再说!我不会同意!”
孙妈妈看着她,淡笑着,“顾小姐!此事不是情啊爱的,而是事关两家名声!事关顾小姐名节之事,而我们严家又不是那等无情无义之家,该担负的责任,也定会担负起来!”
“不必了!我对严少爷无意,更对进入严家不感兴趣!流言的事我已经解决,恶意散播的人也已经查到!不会影响严家什么!”顾苒娘态度坚决。
孙妈妈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硬,“顾小姐气结高洁,也曾得当今圣上赞赏,可过刚易折,过了便是心高气傲了!严氏家业庞大,大少爷又是未来严氏家主,顾小姐做大少爷贵妾也可当得的!形势所在,顾小姐总要为弟弟妹妹着想,不能赌一时之气,为一己之私!”
衣袖里,顾苒娘死死攥紧拳头,眼眶暗红,“我从没有嫁入严家的心思!若真有一天要嫁,也必定是嫁给我倾慕心爱之人!若因为名声之事……我宁愿自梳!”
孙妈妈看着她,眼神顿时锐利起来。
“苒娘!不可!”顾凌山沉喝。
顾婆子也吓了一跳,忙上来拉着她,“苒娘啊!你可不能有这种想法!你想找个啥样的,家里都支持你!我们不怕!”
顾楚寒也站到顾苒娘跟前,微微笑,“二姐!我也支持你!无条件支持!”
“二姐!我们也支持你!我们不怕那些流言!”顾十郎和顾若娘也跑过来。
顾苒娘忍不住闭眼,眼泪汹涌而下,“我只想做好九云阁!其他的是,一概不想多想!”
“好!”顾楚寒拍了她下,转头看向孙妈妈,“这位管事,话我们已经说了,严家不必为这点小事就非要负责求亲!我顾家女儿即便名声有损,却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告诉你们家主子,婚嫁自便,我顾家绝不会说半个严家的不字!”若是严家胆敢欺人,她也不是好惹的!
顾凌山暗叹口气,摇了摇头,“这位妈妈,请吧!”
孙妈妈来之前想着就算再心高气傲,事情难办,她出面也能搞定,没想到这顾家竟然是茅坑里的石头,真是又臭又硬!冷眼扫一圈,“顾家行事乱行一气,毫无规章,你们如此,日后恐怕难成气候!”
“多谢操心!再次谢过了!”顾楚寒笑着微挑眉,朝她拱了拱手。
孙妈妈阴沉着脸带来的东西又原个带回。
有左邻右舍,认识的前来问消息,顾楚寒出面解释,“严少爷确实救过我二姐,可却没有那些流言所说的肌肤之亲。我们家本就已经与严少爷交好,也无意再结亲!我二姐他日必定找个倾心之人才嫁!至于恶意散播流言的人,我等着他,只要他再动,我必定抓住他!”
众人点头,就说顾家何家关系那么好,那何旌之跟顾苒娘也是感情深厚,都快要成亲了,哪能为了啥荣华富贵转头就攀附别人!
也有人猜测,严家门第高,严大少爷要娶肯定是门当户对的,顾苒娘只能做妾,她们家不愿意做妾,这才装模作样拒绝!
但说的却是少数,不少人还是认为官商有别,顾九郎以后必定是做官的!那么大功劳在,顾家出几个做官的,那就是官宦之家!严家再有钱,也是行商!不把闺女嫁给当官的,要嫁进个行商之家,还做小妾,更是帮不上啥忙!顾九郎那么天资聪明,恐怕不会!
而那些散播流言的人,越来越的人知道是钱昌所为,因为那日他带着俩跟班就跟着顾苒娘和孙亚辉,有人看见了。更有人听见他带的跟班说了那些话。
钱昌怕顾楚寒气恨交加,对他再下毒手泄恨,看见顾楚寒就立马表示,“流言真不是我放的!不过我会揪出来散播流言的人!”
“好!那就给你一个机会!”顾楚寒冷眼挑眉。
钱昌暗自咬牙,而他最心爱的小妾不惜花大价钱纳进门的小妾,竟然跟人私通,更让他心中一股狂怒恨意,带着三教九流的人就开始抓散播流言的人。
让他蹲点暗查忙活了两天,还真抓到几个,都是收了钱的,给他们钱的人,正式黄胜凡。
后面恶意毁人名声的人被揪出来,不少人都咒骂黄胜凡不是人,“就因为当初拒亲,因为不愿意家里的女儿嫁给他们家,就一次次的坏人家事,毁人名声,咋会有这种阴险恶毒的人!?”
“肯定是爹娘一样的货色,才生出来这种为祸害人畜生不如的东西!”
“这谁家没如他们的意,就被逮着狠咬不松口,这种人真是太可怕了!只是顾家看得清,没有跟他们结亲,都这样被报复!”
骂他的越来越多,也有人不相信,说顾家名声太坏,现在顾楚寒要科考上位,想要博得个好名声,偏偏自家光干自毁名声的事,就把罪名推给别人来顶缸!
黄胜凡在暗处看着,心里痛快不已,又得意的很。顾苒娘个贱人!不愿意嫁他,想攀附高枝儿,自己卑贱不要脸,却自命清高,还不做小妾!闹了这两回,以后有的是小妾等着你!还有顾楚寒,让你害我!现在也常常滋味儿!
他能躲,钱昌也能找,黄胜凡不过一个小镇上的垃圾杂碎,胆敢算计到他的头上!这口恨气他找顾楚寒出不了,就拿你个杂碎开刀!
钱昌人恶滑,但家里也着实有些财产,又在白河县混了那么久,三教九流的狐朋狗友也认识的多,只要有钱,啥事儿都能干。当即就堵着逮了黄胜凡,下了药,把他扔到了一个傻子的床上。
“这个傻子虽然丑了点,胖了点,这个杂碎娶不到媳妇儿,也是便宜他了!”钱昌暗自撇嘴。
但次一天起来,他正要看人捉奸,结果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见到,“难道跑了不成!?”
“不可能啊!老大!那个样,他根本跑不了!”俩跟班也是疑惑。
很快另一边闹了起来,钱昌一看,立马赶过去,“钱寡妇家?”
钱寡妇彪悍的拿着渔网把浑身光裸的黄胜凡给网住,让他拼死挣扎,都挣不脱,一边叫喊,一边拿着扫把就狠狠的打,“狗娘养的出声!王八蛋子小瘪三!胆敢欺负老娘的女儿,我今儿个让你知道知道老娘的厉害!”
邻里众人都跑过来看,一问原来是有人钻进了钱寡妇闺女的房里,睡了她闺女,有人帮着喊打,有人咒骂。
虽然钱寡妇人泼辣也不检点,但她闺女却斯文标致,钱寡妇宝贝闺女,就指望这个闺女嫁得好,以后要靠闺女翻身!毁了人家闺女,不撕吃了你!?
钱昌一看就明白,“钱寡妇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相好的也都不是啥好东西!顾楚寒果然够狠!”他给黄胜凡找个傻子,他却直接把人弄给了钱寡妇。之前态度嚣张,还打上门去,却也没咋着别人,在外面赚够了仁义被欺辱的好话,却借着他的手这样对付黄胜凡!让这个杂碎怨恨也怨恨他!可恨!
黄胜凡这会已经恨极了,全身只有一条底裤,被装在渔网里怎么都逃不出来,欺辱的被打被骂被吐,他看了一圈想找人,却是看见了钱昌,心里更恨,眼神阴鸷的盯着他。
钱昌暗自咬牙,转身离开。
有人看着要把黄胜凡送官府处置,他这是奸污良家女,“这种人,直接让他坐牢去!”
钱寡妇却不愿意了,打完了,气也出的差不多了,就叫黄胜凡拿钱娶她女儿,不然就送官。
黄胜凡恨火丛生,但看钱寡妇的女儿,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子也是相貌清秀,眉眼柔和,哭的梨花带雨,咬牙同意。
黄婆子和黄聚富很快赶过来,看是个寡妇家的女儿,自然不甘心,可出了这事,跑又跑不掉,只能咬牙认了。
钱寡妇张口要一百两银子的礼金,不然就不放人。
本以为一个寡妇好欺负,却好几个人站出来帮腔说话,“毁了人家女儿,没有把你们送官坐牢,还让你们娶回家,已经天大的便宜了!你们还有啥说的!”
“就是!不行就直接送官坐牢算了!这种货色,也配不上思玉!”
那边钱思玉哭的痛不欲生,“我要不嫁给他,我这辈子还怎么办?我只能去庙里做姑子了!”
两方讨价还价,最后拿黄家拿五十两银子,定下亲事,因为俩人已经同了房,行了事,又快到年关,直接定下年前娶亲。
黄胜凡一出来,就恨不得去找钱昌报复!竟然把他扔给一个寡妇的女儿床上!那钱寡妇泼辣贪财,还一脸风尘,简直太可恶了!
钱昌也缩了起来,怕顾楚寒下一个出手对付的就是他,还让跟班在外说顾苒娘的好话,说那天顾苒娘还能自己跑,要不然肯定躲不过,严俊风救人,也没啥肌肤接触,他们都看见了!
流言稍歇,严家这边却不平静。
“一个乡野之女,竟也如此狂傲!”严大太太气怒非常。
可顾家那边在纠正流言,也纠正了严俊风的名声,严家提亲,也算是负责,大气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太大损失的。现在反而进退不得。
严老太太听到,深深看着她,“小小一个顾家!”
严大太太垂着眼,她知道婆婆不满她,她这一生都奉献给严家,她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妾室所出她也没有苛待加害,尽力做好一个当家宗妇了!
这边的消息传到严俊风手上,他拿着递给严沉塰,“父亲!顾家并非父亲所以为的攀附权贵,若真要攀附权贵,顾楚寒完全可以把姐姐送给达官显贵,不比跟着我一个行商之家的子弟强?严氏权势大,又岂能大得过官!?”
严沉塰虎目微眯,“你一直在跟我分析利弊,顾家即便再有潜力,也不过一介未迹的小户。如何与世家大族相比?你也做了严氏少主这么多年,真要娶个官宦之女,你觉的有穆氏等世家的女儿对我们有益处了?”
严俊风暗自握拳,“爹!严氏已经够扎眼了,若再与穆家联姻,树大招风!我承认,是我想娶顾苒娘,我也相信,她一定可以做的很好!”
“你还太稚嫩了!这点理由根本无法说服我!”严沉塰背着手,看着脚下绵延的一片山脊。
严俊风知道严家正在争取这一片山下的矿藏,再三请求无果,深深看了眼山色,转身告辞回家。
严沉塰只看了一眼,料定他翻不出什么浪,也就不再多管。
严俊风赶到白河县。
顾苒娘早已经恢复常态,正赶制九云阁定制的衣裳,如今九云阁还没有正式开业,订单也没几个,但多了几个织娘,新旧织机她们家更是不缺,家里人的衣裳先做一遍。
见他过来,顾苒娘淡然见礼,“严少爷!”
“苒娘……”严俊风心中止不住闷疼起来。
“严少爷的衣裳已经赶制了一件,可要先行拿上?”顾苒娘笑问。
她竟然若无其事!?严俊风面色有些黑,“是吗?”
“白水!”顾苒娘吩咐一声。
“是!小姐!”白水应声,转身拿了几个衣架撑着的一套衣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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