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嘉靖皇帝理想中的臣子是那种任劳任怨、没有争权夺利之心、一心一意只知道办事情,而且办事能力相当强悍,不论是民政还是军务都可以轻松搞定的那种人,那才是嘉靖皇帝心里面最优秀的臣子,尽管知道这是不大可能的,不过嘉靖皇帝还是非常渴望这样的臣子,甚至一度有“不能直接得到,就自己培养”的想法。
可是,怎么说呢,嘉靖皇帝所能接触到的士子,已经都是被儒家的学说给教育过的学子,已经定型,改变不了,这也让皇帝非常苦恼,所以,干脆就退而求其次,只要能办事,没什么太大的野心,那就可以,最关键的是,不能让这些能办事的臣子成为朝廷里大佬们争权夺利的工具,也就是说,不能让他们成为某些人的“弟子”。
这也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了,新科进士会自动地成为当科主考官的弟子,从而成为这位主考官的默认势力范围内,新科进士们要对自己的老师服从,听从号令,一起进退,而老师也要庇护自己的学生,为自己的学生提供青云大道,这是只有即将入阁的礼部尚书或者已经入阁的内阁大学士才拥有的权力和福利。
而这条规定其实就是在不经意间为每一位阁臣提供了势力来源,是党争的雏形,这些新科进士也会脱离皇帝的掌控,成为大臣的个人势力,而皇帝最好也只能得到前三甲的三名进士的效忠,就算是选择庶吉士的大年,庶吉士也会在三年馆选期内受到别的大臣的教导,成为别的大臣的弟子,还是逃不开一个师徒名分。
这就导致皇帝进一步孤立,而臣子进一步强大了。
因此,嘉靖皇帝也想方设法的扩大自己在新科进士中的威望,比如亲自接见新科进士,然后授予其中优秀者天子门生的称号,拉拢士人,稳固自己的地位,扩大自己在臣子中的影响力,这是他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亲自出题,寻找自己心目当中理想的臣子,授之以恩,就是他的方法。
而这一次,显然,也不例外。
“孙卿啊,你做得很好啊,慧眼识英,依照朕的意思,就将这份卷子定为今科会元,如何?”嘉靖皇帝喜笑颜开,心中充满了快意,不过此刻,孙承恩却心中一沉,思虑再三,开口道:“陛下,老臣以为,这份卷子,不能定为今科会元。”
嘉靖皇帝刚高兴着,现在孙承恩就要给自己浇一头冷水,这显然让皇帝非常不爽,嘉靖皇帝放下手里的卷子,眯起眼睛盯着孙承恩,低声道:“哦?孙卿以为不可?那孙卿觉得,这卷子是哪里写的不好?还是有什么犯忌讳的,或者说,还有别的卷子,写得更好?”
孙承恩硬着头皮开口说道:“不,不是的,陛下,臣的意思是,郑光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文人士子,那么,给他一个会元,甚至于一个状元,并不稀奇,本朝也不是没有年纪轻轻就得中状元的先例,但是陛下,郑光毕竟不是一个普通的士子啊!”
嘉靖皇帝闻言觉得有些奇怪,便开口问道:“此话怎讲?”
孙承恩开口道:“陛下,您可别忘了,郑光在来北京之前,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了,鼎鼎大名的苏州文豪,东南小柱国,足以体现人们对其之期许,对于这样的人物,一旦得中会员,甚至是状元,陛下,您可别忘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他才十八岁!”
这就是孙承恩的高明之处,言辞之间,处处为皇帝着想,处处为郑光着想,然而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为自己着想,毕竟郑光是声名在外的人物,如果真的取为会元,难免不会有人说闲话,乱猜测,大明朝最恐怖的就是人言,那些科道言官捕风捉影,乱咬一气,每每让人怒不可遏而又无能为力……
最要命的是,外界风闻自己即将入阁,此次主持会试就是信号,很多人把目光盯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个敏感时期,一旦有人把自己和“迎奉上意、打压士子”联系起来,在这个自己即将入阁的关键时刻,出了岔子,那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入阁的机会了。
嘉靖皇帝心里一沉,顿时意识到孙承恩说的话有道理,很有道理,的确,郑光年岁太轻,已经立下大的军功成为焦点人物的前提下,再中会元,甚至嘉靖皇帝还有将他点为状元的想法,那样的话,可就真的是烈火烹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