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条麻花辫正齐腰,随着杨萱身体的晃动,不停地摇摆,有淡淡的茉莉花香沁入鼻端。
不大工夫,一碗香喷喷的面疙瘩汤就做好了,摆在厨房的方桌上,袅袅散着白汽。
隔着水汽,是杨萱俏丽的面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好像有一段时间他们不曾这样单独相处过了。
自从杨萱到田庄祭拜二周年开始,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
“萱萱,”萧砺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萱萱,咱们定亲吧?”
杨萱一愣,犹豫片刻,问道:“为什么非得成亲,就像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好,”萧砺柔声回答,“人长大了总得要婚姻嫁娶,生儿育女,而且定亲之后,再有人问起你,我就说这是我没过门的妻,而不是介绍说这是杨姑娘。”
假如他早说杨萱是他的未婚妻,方静定然会对她恭恭敬敬的,再不敢有丝毫轻视。
萧砺接着道:“往后上元节赏花灯,中元节逛庙会,我就能堂堂正正地牵着你的手,不怕你走丢了。”
每年的这两个日子,成亲或者定亲的男女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携手而行,不会被人诟病。
杨萱心动不已。
她喜欢被他牵着手,喜欢被他抱在怀里,甚至,也不讨厌他亲吻她的脸,可是,只要提到成亲,脑子里总忍不住浮现起前世的情形。
被子上铺着花生桂圆,硌得她难受,而夏怀宁两眼血红,嘴里是浓浓的酒气,用力撕扯着她的衣裳,再然后……身体仿佛被劈成两半,一夜接一夜的痛苦折磨。
杨萱禁不住颤抖了下。
萧砺敏锐地察觉到她眼里的恐惧,低声问道:“萱萱,你在怕什么?”
杨萱咬咬唇,几不可闻地回答:“我怕疼……听人说,成亲的时候会很疼。”
“不会,”萧砺失笑,柔声安慰她,“别听人瞎说,不会疼,她们都是骗人的,骗小孩子。”
杨萱沉默无语,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怎可能不知道?
可是又没办法跟萧砺说。
萧砺轻轻握住杨萱的手,“九月你就除服了,然后是你及笄礼,及笄之后咱们定亲,等明年满孝再成亲……萱萱你别怕,咱们试两次,要是真的疼,我就再不碰你,也不找别人,就咱们两个,像现在这样过,好不好?”
“真的?”杨萱眼眸里闪出光彩。
萧砺重重点头,“是真的,我几时骗过你?”
杨萱默默盘算着,如果只有两次,她闭着眼忍一忍也就熬过去了,以后的日子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萧砺守信重诺,总不会欺哄她。
想到此,也点点头,“好。”
“萱萱,萱萱,”萧砺大喜过望,极快地吃完面疙瘩汤,放下饭碗,立刻殷勤地舀出来半盆水让杨萱洗脸。
等杨萱洗完,就着她用过的水洗了满头的汗,再换一盆水,褪下身上短衫,当头浇下来。
伤口浸了水应该是极痛的,可他却浑不在意,指着院中的槐树,“萱萱,你看树上有只鸟窝,我上去看看里面有没有鸟蛋。”
这样不加掩饰的快乐,就像个孩子。
杨萱心里软成一片,轻声道:“这么晚了,不许上树。”
“我听萱萱的,”萧砺“嘿嘿”看着她傻笑,“萱萱,我很欢喜。”
他头散乱着,梢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看上去极是狼狈,完全不是平常抿着唇面沉如水的威严模样。
杨萱视线莫名有些模糊。
前世,她想不到萧砺会以三品官员的身份跪在地上给范直充当车凳,而现在,她也不曾预料萧砺会因为她答应成亲而如此欢喜。
他越欢喜,而她就越难受,心里越地愧疚。
从头至尾,萧砺待她是全然地坦诚,可她却有许多事情隐瞒不说。便是此刻,她也没法把自己的前世坦然地说出来。
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后,加倍地对他好。
杨萱深吸口气,避开地上水坑,走至萧砺身前,柔声道:“大人,该去上药了。”
萧砺道声好,用脱下的短衫胡乱擦了把头,搭在肩头。
月色如水,照得周遭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似是沐浴在雾气里。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影子相叠,浑然一体。
穿过东夹道时,萧砺突然定住步子,轻声问道:“萱萱,你开心吗?”
杨萱“嗯”一声,抬头凝望着他,“大人,我很欢喜。”
萧砺黑眸映着明月,闪亮逼人,“萱萱,我会对你好。”
此时此刻,相隔不远的椿树胡同,方氏母女也没有睡,却不是因为这般旖旎,而是因为满屋子嗡嗡乱叫的蚊子。
窗上没了窗纱,蚊子好似打不完抓不尽似的,拍死一只又来一只。
方母实在没有办法,叹道:“阿静啊,早让你去买块纱来糊上,就是不听,这还怎么睡觉听娘的,明儿一早赶紧把窗纱买来。”
方静嘟哝道:“这样的纱,至少三四文一尺,只糊一扇窗没有用,还得把纱门糊了,至少得二三十文钱。娘不是不知道,我辛辛苦苦绣一整天荷包也赚不出二十文。且等等,说不定萧哥哥明天就会给银子,咱们的钱能省一文是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