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再分田地了!”王四虎道,“咱们荆州府这里的苦人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分了又怎样?”杨三宝叹了口气,“该守不住的还是守不住......这20年来,咱们虎牙山下至少半数人家都破落了,也就是那些奸诈的,会算计的,会和武汉的奸商勾结的达了!”
他说的也是实情!
现在无商不奸的时代啊!
朱皇帝通过检地清田和废除士大夫免税特权,将种地变成了一门生意之后,新的问题就接踵而至了——是生意就没有稳赚不赔的,是生意就必然存在尔虞我诈的欺骗,是生意就必然存在各种让人破产的陷阱和诱惑......所以在闯王治下实现了均田的荆州府,在短短的20年后,就再次变得贫富不均,再一次出现了土地的大量集中。
以虎牙镇为例,当年分到土地的农户,已经有半数破落了,不是卖掉了全部土地,就是卖掉了部分土地。
而余下的农户中,又有几家达兴盛起来,其中最有钱的就是昔日张秀才家的管家丁扒皮丁士骧。虽然在20年前,大家的起跑线差不多,但是丁扒皮有门路,脑子也活络,不仅能种田,而且还当上了武汉府一家大米商的代理,又在汉口和虎牙镇之间倒卖布匹、铁器、食盐。因为和武汉的大米商有密切的合作关系,使得丁扒皮可以比虎牙镇上的其他农户更准确的把握大米价格波动,从中牟取暴利。
而他经营的贩卖布匹、铁器、食盐的商行,不仅能帮助他分散种田的风险,也让他拥有了更强的融资能力。
因此在过去的20年中,他的家产越来越多,已经吞下了虎牙镇四分之一的土地,变成了真正的大地主。
而丁扒皮这个大地主比他原来的主子张秀才家更可恨,张秀才家是诗礼传家的士大夫,自己不会经营土地,能够占有土地是因为他家有免税的特权,而且他家也不大驱佃,遇上收成不好,也会给乡亲们免租减息,所以大家都管张家的主人叫张大善人。
丁扒皮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种地在他看来就是门生意,土地就是他赚钱的工具。他甚至不把土地租给小农,而是用雇农经营的办法。因为在他看来,佃租土地的小农通常都不善经营,而且抗风险能力不足。一旦遇上经营亏损就会拖欠佃租,而他一奸商,又很难驱佃,同时还得足额缴纳田赋......还不如自己经营土地保险。
所以杨三宝现在是想当佃户而不得啊!
当佃户毕竟是自家经营,总还有一点翻身的机会。而当雇农就是那几个死钱,根本出不了头。
至于去荆州城谋生,他没一技之长,去了也多赚不了几个钱,而且还得承担比较高的生活成本。
而下南洋、去新洲......他又没钱买船票,要去就得当契约工,白给人干三年!
总之,他现在根本看不到翻身的机会......哪怕闯王再来,他也不见得能守住分到的家业。
“杨三哥!”王四虎多喝了几杯,许是半醉了,说起话来也肆无忌惮了,“你管什么守得住守不住的......闯王如果能再来,咱们不就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若是能立功,当了大顺朝的府兵户,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你,你说什么?”杨三宝没喝那么多,顿时就紧张起来了,“你要造反?捉住了......可是要砍脑壳的!”
“怕什么?”王四虎笑着,“三哥你在虎牙山下闷着,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荆江两岸,不知有多少穷苦人在盼闯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