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北门城头居高临下往北边看过去,但只见地平线的前尽,有滚滚烟尘渐扬渐起,只看这烟尘,何光明和手下几个连长就知道,鬼子的装甲部队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通信兵从身后营部方向飞奔过来,高声大吼道:“营长,团部有令,命我们务必守住铁岭十天,无论如何也要守住铁岭十天!”
“十天?!”姚磊等几个营长对视一眼,眸子里边都掠过一抹沉重之色。
何光明的脸肌抽搐了一下,扭头对身后的姚磊说道:“传令下去,准备战斗。”
何光明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语气中却透出一股决然意味,姚磊应了一声是,旋即快步走到城楼后方,扶着女墙对着下方的一连官兵声嘶力竭的大吼:“营长有令,准备战斗!营长有令,准备战斗,准备战斗……”
再说何光明,说完之后就收回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鬼子的坦克集群。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视野尽头渐渐的现出了一条淡淡的黑线,紧接着,这条黑线就幻化成了一个个的小黑点,再然后这一个个的小黑点又一点点的变大,到最后,这些小黑点就变成了一尊尊黑黝黝的钢铁巨物——坦克!
至少五十辆坦克在前方原野上一字摆开,履带滚动,引擎轰鸣,引导着数以千计的鬼子步兵,汇聚成几十股铁流,挟带着无可匹战的可怕气势,向着铁岭碾压了过来,饶是何光明见多识广,也打惯了恶仗,此刻也是不免心头感到沉重。
何光明尚且如此,底下官兵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就这还不是最让人感到绝望的,就在五十多辆鬼子坦克引导着上千鬼子步兵抵近到铁岭城外千米外时,前方天空中陡然又传来飞机引擎的巨大轰鸣,抬头看时,便看到一大群鬼子飞机就跟蝗虫似的,从正北方的云层中穿了出来。
“咕嘟!”站在何光明身边的姚磊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小妖,怕吗?”何光明悠然回头,用深沉目光看着姚磊。
“怕他个卵蛋!”姚磊恶狠狠的说道,但其实内心里他是怕的。
试问这个世界上,又有哪个人不怕死?如果可以选择,又有哪个会选择死?但是身为一名军人,许多时候他们真没有选择的余地!外敌入侵中华,如果军人都退缩了,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又该指望谁呢?军人,就该上战场!就该为国而战,就该,为国而捐躯!
何光明吸了口气,说道:“看这副架势,小鬼子应该不至于马上就动进攻,趁着还有点时间,让弟兄们赶紧写封遗书,然后派人送到政委那去,如果是不识字的,就挑一样东西留下吧,也好让你们家中的亲人有个念想。”
身为一名老兵,何光明已经意识到了,这一仗只怕是凶多吉少。
听到何光明这话,在场的一营官兵的眼睛便立刻红了,当下识字的便赶紧掏出小本子还有铅笔,忙着写遗书,而不识字的就赶紧翻找自己的挎包,这个拿出了一块红绫包裹着的袁大头,那个翻出了一支珍藏的钢笔,有的干脆就只有一块布。
赵大傻不识字,但是他会画画,拿出一个小本子还有一小截短的不能再短的铅笔头,他就开始画,他先是画了一个老母亲,意思就是:娘。
然后,在老母亲的下面画了个竖着的酒瓶,意思是说:好久不见了。
再后,赵大傻又在第二页画了一个八路军,肩上挎满了缴获的枪支,军人那个嘴巴,一直咧到了耳朵根上,意思是说:儿子在部队立功了!
再后,赵大傻又画了几个鬼子围着一个八路军,意思是说:这次我们营陷入到了鬼子的包围之中,儿子可能要牺牲了,可能再见不到你了。
最后,赵大傻又画了一个老母亲,再在老母亲面前画了个跪着的人,那个跪着的人还在嚎啕大哭,而在那个跪着的人的身后,还站着俩人,一个要长得高一些,另外一个则明显要矮小得多,意思是:娘,儿子不能在你膝前尽孝了,等您老人家百年后,只能让二傻还有三傻给您老人家披麻戴孝、送终了。
画完遗书之后,赵大傻便抱着头开始嚎啕大哭。
赵大傻这一哭,立刻牵动了其余官兵的伤心事,一个个便立刻跟着大哭起来,一时间整个北门城楼都被愁云惨雾所笼罩。
何光明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而是任由弟兄们尽情的恸哭,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恸哭非但不会动摇军心,反而会让一营官兵们更加的坚定!当兵打仗,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守护父母、妻儿么?知道生存不易,才会走的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