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华装失忆的那段时间,经常下棋、锻炼,也就成了习惯,知道沐寒声和傅夜七过来了,也坚持打完整套健身拳法才从后院回来,一进廊厅,却见了沐恋。
那怪异的模样,让她不由多瞧了两眼。
腰上系着男人的西装外套,身后的年轻男士垂手而立,恭敬有礼又泰然稳重。
“这位是?”老太太盯着赵霖,问的沐恋。
不怪她不顾端贵急着想知道赵霖的身份,实在是节骨眼特殊。她刚与沐恋这丫头说了要安排相亲,她可倒好,出去一圈,竟就带了个人回来,怎能不问?
沐恋依旧系着赵霖的外套,对着老太太乖巧淡笑,说话稳多了,道:“我的朋友,也是外交部的呢,和七嫂嫂是同事!”
是么?
一听这话,老太太不问了,倒是热情的引着赵霖去客厅坐,说:“我去换身衣裳就来!”
洛敏去泡茶。
沐恋来月事了,她来月事向来悄无声息,不痛不坠,因此才会在赵霖面前闹红脸。
而她去换衣服之前,转了喊了傅夜七,“七嫂嫂,你得帮我个忙!”
傅夜七听了,对着沐寒声略微一笑,起身去了沐恋房间。
沐恋一改回来时的凝重,匆匆换了一块‘藏经阁’神秘兮兮的等在门口,等她七嫂嫂进来便关了门。
“这是怎么的?”傅夜七看着她今日心情不错,自奶奶训了苏曜那件事,恋恋许久没有恢复往日的精怪和直率。
沐恋笑,只字不提苏曜对她坦白的心上人,只靠在门边问:“七嫂嫂认识赵霖的对不对?”
她点头,不多说。
而沐恋也不多问,直奔主题:“那七嫂嫂帮我搪塞奶奶行不行。”说到这里,她才苦着一张脸,“我不想相亲!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什么亲?”
这话,沐恋自然不敢对着老太太讲,但的确是心里话。
奶奶要给她安排相亲?傅夜七微蹙眉,总不会就因为这个事,奶奶让他们过来的?
否则这个周末,按沐寒声的突脑热,他们恐怕在郊游的路上。
褐眸微敛,她也不答行不行,只问:“如何搪塞?”
沐恋努嘴直指客厅,“赵霖不在那儿了么?奶奶最信任七嫂嫂了,赵霖是外交部的人,七嫂嫂说他如何品质,奶奶一定信,嫂嫂就往好了说……”
傅夜七淡淡的蹙眉,把赵霖夸上天,她是愿意的,自己的人如何优秀,她最清楚。
可……沐恋不怕弄巧成拙?
“万一哪天奶奶真把你许配给赵霖如何是好?”她提前打预防针。
“不会!”沐恋说:“我跟赵霖就一小时前认识的,看他的为人气质,没那么随便,再不行,我私底下会与他说这只是缓兵之计。”
当初总是念叨着要谈恋爱的姑娘,如今是千方百计不找对象,果然还是年幼好,傅夜七不无感叹。
“七嫂嫂?”因为对方不回话,沐恋一脸的小心翼翼,等她要张口又赶紧摆手,“您要是没想好,千万憋说话!”
她不由得笑。
赵霖如今涉世未深,很多东西,碰得不能太早,否则公然将他推到苏曜的对立面了。
所以她说:“说好话是可以的,至于别的,你们随缘。”
言下之意,她的好话也只是实话,定不会夸大其词。
沐恋笑了一下,算是满足了。
傅夜七看着她,欲言又止,其实她想问,是不是还对苏曜恋恋不舍?终归是没问。
沐恋靠后一些才出去,站在门口看着她七嫂嫂离开,刚才那精灵的神色有些低落了。
苏曜在她眼里,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儒雅、稳重、谦逊、有才干,而她的七嫂嫂是她认为最美好的女子,早听说了很多关于他们上下级的传说,她竟然丝毫没联系上。
有时候她想,哪怕她争取到苏曜,让他与曾经的心上人同在沐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何相处?果然缘分弄人,她和苏曜没可能么?
沐恋从自己的房间出去时,换了一身淡黄色的裙装,看起来眼前一亮,满是年轻元气。
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倒是走得轻快,顺势坐到赵霖边上,说:“外套,我过些天还你?”
赵霖手里捻着茶杯,视线从她来时就随着她,这会儿收了回来,极其自然的摆下杯子,平和的一句:“好!”
哪怕赵霖很少说话,老太太都看了他很多次。
年轻人中,陆婉华欣赏的人很少,自家孙子、孙媳妇是一对,这一天,又加了一个赵霖。
赵霖没到二十七,干干净净的五官,身上的稳重和从容深得老一辈欣赏,他的不爱言语成了谨慎的表象,哪怕说话,也极为得体,不多少也不寡淡。
后来老太太问过傅夜七关于赵霖的身世,傅夜七实话实说:“单亲孩子,从小成绩不算拔尖,但很有思想,做过金融创业,最后凭实力走进外交部,半年不到已然成了正式科员,预备科长。”
哦……
老太太长长的尾音,意味很浓。
最终说了一句:“凭实力好,难得来了家里竟不拘谨,不过还得磨练几年。”
仅仅三个停顿,但对赵霖是一种肯定。
那天傅夜七的确说了几句赵霖的好话,但适可而止。
午餐,老太太亲口邀赵霖在家用餐,可赵霖竟然拒绝了。
老太太、洛敏包括沐恋都愣了一下,他竟然拒绝了?
可傅夜七淡淡的笑,她知道赵霖在想什么,还亲自送他到了玫瑰园门口,立住脚步,忽然觉赵霖竟比她高一截,得仰头说话。
赵霖觉了,转身看了不远处的车之际,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致使她仰头的角度放缓。
多细微的行为,就有多深厚的涵养和敬重。
“你知道沐恋的意图?”她问。
其实‘意图’用得重了些,但没别的词可想,赵霖能懂。
他点了点头,“家长的心思,我也懂,我爸也催着呢,不过……头一次就上桌,显得高攀迫不及待了。”
她淡淡的笑,虽然奶奶大概没那个意思,但赵霖的心思完全可以理解,所以她不作评价。
临走时,赵霖才说:“苏先生与傅孟孟见过几次面,如果不出意外,恐怕过些天该邀您做客了。”
赵霖笑得很笃定,走前恭敬的略微欠身才上了车。
下午,傅夜七和沐寒声夫妇依旧在玫瑰园,既然来了,总要见上儿子的。
蓝思暔与别的孩子相反,他希望花每一分钟去做有意义的事,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玩具上,反正那些玩具他闭着眼睛都能拆装。
所以,周末他都没闲着,拉着青山、青木陪他参加幼儿兴趣班。
青山、青木将人送到玫瑰园就返回。
蓝司暔走进家门时,见了沙上的人先问个好,还是一贯的神情带着乖巧:“妈咪!”转向沐寒声时如同对待伙伴:“老沐!”
老太太眯着眼睛笑,也不着急。
果然小家伙迈着初显骨架的大长腿到了老太太腿边规规矩矩坐好,亲昵极了。
“今儿学什么了?”老太太笑着,记得他说昨儿学得五子棋,回来还缠着她练手。
蓝司暔仰头:“小提琴……还遇上一个怪叔叔!”转而向着那头,“妈咪,叔叔说认识你。”
正巧,客厅放着视频,周末新闻无人在意,也无人调台。
“新晋票房之后肖筱与娱乐圈霸少卫子谦的绯闻传了整整百天后销声匿迹,本周末却被娱乐速递记者抓个现行……”
蓝司暔俊俏的眉眼一转,颔,“就是他。”
照片上两人夜色慢行,亮点是牵着手。
上一次卫子谦弄了与她的绯闻,此后用肖筱盖了过去,让媒体把注意力转向肖筱而非她,没想到这风波还没过去。
莫不是,又要拍新电影了?
傅夜七不多想,只略微倾身问:“怪叔叔都跟你说什么了?”
蓝司暔想了会儿,道:“说妈咪一个人带孩子累,他认我当干儿子,培养成小提琴王子。”
说这话时,蓝思暔语调没什么变化,没有欢喜,也没有不屑。
不过,他着实对小提琴之子没什么兴趣,学学倒是不错的。
干儿子?
傅夜七皱了皱眉,儿子太招人喜欢了,谁逮着都想占一个干妈、干爹的。
“你怎么应的?”倒是沐寒声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蓝司暔挑眉,孝心满满的给老太太端了茶递到手上,然后才转头,颇为正经道:“我说等叔叔有了女儿,认个‘妹妹’就好!”
……哈哈
老太太率先笑了,顺手把茶杯给了重孙,没有任何对卫子谦的喜恶,纯属被他的回复逗笑了。
“司暔,你这才不到三岁就开始认妹妹,等成年得有多少好妹妹?”老太太略微的调侃。
也就跟着重孙子,她能这么乐呵,什么都不操心。
蓝思暔挑眉不说话。
没办法,他考验一个老沐就挺累了,不能什么人都跟妈咪沾边啊。
对于卫子谦的提议,沐寒声可没忽略。
别看卫子谦那个人只时而出现在妻子身边,大多时候被娱乐圈的事缠住,可每一次出现,基本没什么好事。
果然,八月中旬,有一个娱乐盛典,作为近两年最卖座电影的幕后投资人,卫子谦着重邀请了傅夜七。
请柬的烫金尤为讲究,佘贵又唯美,字里行间葳葳深情:七夕前夜,相约摇曳。
‘摇曳清庭’——最被娱乐界各个颁奖典礼青睐的地方,少有人知,那也是卫子谦的地盘。
不过,那一场盛典还剩小半月,此前,傅夜七果然接到了傅孟孟的电话,名为普通聚在一起吃个饭,把沐寒声这个‘妹夫’都邀请了。
接到电话时,傅夜七在后院,即将步入八月,午间天气还是热,她想游泳。
“地点定了么?”她问傅孟孟。
傅孟孟说:“就在嘉玺吧,就当是请朋好友聚一聚,劳烦沐寒声一定来,我怕是请不动,得由你转达了!”
傅夜七略微挑眉,沐寒声若是不想去,谁都请不动。
何况,她一点没看出他们之间,何时到了可以‘亲朋好友’的名义聚会的份?
也忘了什么时候竟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在电话里交流了?
想她与傅孟孟曾经见面还被赏了一巴掌的,那时候见面,可都火药味十足。
时间果然如梭。
沐寒声在书房处理一点公务,回神觉许久没见妻子了。
书房的窗户看出去,能见到后院侧方家庭游泳馆。
奇了,她这是头一次想游泳吧?
沐寒声走进游泳馆时,她还没换衣服,见了他,先把事说了。
沐寒声听完不无纳闷,“傅孟孟邀请我?”
他与傅孟孟见面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一次是沐煌办公室,他让她自打一巴掌;一次在傅宅,他从她手里买过宅子。
每一次的氛围都说不上好,今儿怎么就想起要一起吃饭了?
“你说去,我便应。”沐寒声没有太多意见,走到妻子身边,非常‘好心’的抬手要帮她换衣服。
女子嗔了他,抬手护了衣服,“那就应了她?”
可以,沐寒声点头。
那天下午,两人一起游泳(自然是有人厚着脸皮要一起的。)
可傅夜七终于现一个有趣的事:沐寒声不太会游泳。
完美。绝对是他的代名词,可谁知,他竟不会游泳?这样的现,令她觉得有趣。
他一直呆在浅水区,倒没表现出怕,就是扶着泳池边的手用力极了。
看着她在那头明媚的笑,一张英峻的脸,五官铺着刻意的肃穆:“你玩太久了,该上岸了!”
不,她摇头,“晚餐前,不着急!”
男人蹙了蹙眉,盯着她。
皮痒!
猛然觉得一抹修长到了身边,傅夜七愣了一下,已然被人拦腰拥住。
“唔!”她惊呼,条件反射的往深水区逃。
沐寒声是不太会游泳,但在深水区保自己不成问题,可她这一挣扎就另当别论了。
“沐寒声?”逃到不远处,女子转头,没见他,水下隐约的人影,并无动静。
心底一紧,她匆忙返回去,潜水去寻他。
男人身形高大,哪怕就着水的浮力,要把他弄上来也颇费力气。
总算游出深水区,她才松口气,却板着脸骂人:“不会游你往深水区钻什么?嫌命太长了?!”
她是真的在骂,很严肃。
但沐寒声咳嗽几声,低眉却淡笑望着她,“本还想,淹出个好歹来,让你养我一辈子!”
她一脸严肃,抬手就打在他脑袋上,丝毫不把他当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
沐寒声也不恼,握了她的手,悠悠一句:“小心打疼我的手!”
“痞子!”她骂了一句。
男人一点不介意被她大骂,他们被奶奶指婚那会儿,何曾想到会有这样的恩爱?
嗯,她的确变了!这是他最大的收获。
他们之间,她太沉敛,从不会出现‘她在闹,他在笑’的场景,只是正好相反,时常是她很严肃,他在调笑,带着她一点点改变。
然而,曾几何时,他比世间任何人都冷肃。
何时为她变的呢?
记不清了。
后来她建议让他回岸上,她再游会儿。
他说:“一起,玩双人游戏。”
脸不红心不跳。
她还想嗔怒,可浅水区里好比陆地,她与他很是悬殊。
蓦地被他抵在泳池边,低了眉,“再给我生个小情人,如何?”
距离太近,她都能闻到他呼吸里那抹檀香,往后仰了仰,定着心绪,“我有了呢。”
“可我还缺一个。”他一本正经:“总让瑾儿欺负我,你不心疼?”
她勾着嘴角笑,很认真的摇头:不心疼!
男人叹息,转眸:“那我只好自己来。”
身体猛地被托起,她怕摔,一手环了他脖颈,双腿夹紧他的腰。
正中某人下怀!
她一脸纠结,“你快放我下去,一会儿被人见了!”
这男人越来越不要脸了!
这个时候,别墅里除了田帧,哪还有第四人?
私家泳池的水很清,以至她一低头都能看清两人的身体,不免红了耳根子,讨饶着,打着商量:“回卧室行不行?”
沐寒声勾唇,美其名曰:人间至美之事,哪都要尝试的。
他的五官天斧雕凿,深沉起来自有魄力,这一勾唇,邪恶却不流氓,依旧那么迷人。
那时的天很蓝,她从泳池窗口见的,因为不敢看下边,只好仰头。
承欢之余,只有这么一个印象,美好极了。
泳池的水湛蓝、清澈,偶尔随着律动氤氲出一波一拨的涟漪。
沐寒声太坏,她越是不敢出声,他越是不饶,不由得让她想起那一次的跨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