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荣京毗邻的天衢海域离开,大概走了四五个小时,蓝修身上的伤终于止血,也替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一切安好了,只有地上凌乱的血衣颇为狼藉。
“夜七还没醒?”齐秋落转头问。
因为她身上没有流血伤口,只是昏厥,齐秋落将她放在了第二位。
青山摇了摇头,皱着眉。
幸好,沐钦帮她挡了飞砸过来的汽车残骸,又将她护在身下,否则不知道要伤成什么样。
走到她的床边,齐秋落握了她的手。
“你说咱们这不算叛逃?跟着蓝修去了第一岛,什么时候能再回去?”齐秋落半开玩笑,“你可得早点醒,蓝修是指望不上了,我只能指望你了!”
他们之间的政治纷争,齐秋落是不懂,但就这样离开荣京,无疑不妥,却也轻易回不去。
为入会的事,蓝修参加不了‘三会’,所以他私底下见过杜峥平,齐秋落知道的,更因此,她难以相信,这场车祸是沐寒声制造,这其中还有夜七,他怎么下得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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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夜七醒来时,没有惊慌,没有失神,除了头部沉重没有别的感觉。
她扫视一周,原来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第一岛蓝家别院,她的房间。
“你醒了?”齐秋落惊喜的快步过来,侧身把手里的汤往桌面放,凑到她跟前,“有没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要不要坐起来?你知道你睡了几天吗?”
问句不断的往外蹦,脸上是欣喜的。
傅夜七微微皱眉,自己坐了起来,呼吸着第一岛的空气,冬季里,还分外潮湿,又几分清新。
“算了,你先别说话,把汤喝了。”齐秋落紧着端了汤坐到床边。
傅夜七也不说话,着实是觉得累,虽然睡了这么久,身体格外疲惫。
喝完汤,又呆了会儿,她才低低的问:“蓝修怎么样了?”
齐秋落神色淡了下来,“还在昏迷,他的伤比你重太多了。”
蓝修的外伤就是后背和额际,双手大概是想抵挡冲击力,双双骨折,三节脊椎到现在还没回归原位,每天要依靠钢筋和人为外力强行归位,幸好他现在没醒,否则那锥心的疼,别人看着都难忍。
醒后,她在自己的房间用餐,这样过了两三天,才正常下楼活动。
蓝家别院如今人手不少,准备迎接下周蓝修转到家里治疗、静养。但那么多人,大多也只是低头做自己的事,关于主人的医疗事故,谁都不问,也不提。
蓝修回来的前一天,老爷子从老宅那边搬了过来,随身带着他的私人保姆。
那时候,傅夜七坐在客厅,不言语,只抽空看了关于傅氏的新闻,傅天成那个老狐狸,她消失的新闻不知被谁封锁,他却知道了,又一次闹着取缔她在傅氏的位置。
难为赵霖应付了。
“七囡儿~”老爷子一进门,亲切的唤着她。
傅夜七抬头,朝那头看去,清雅的笑,“您过来了?”
老爷子脱下大衣,换了鞋,急急的往她那儿走,眉间都是担忧,“几年没见着了,果真是又瘦了!”
她这两天时而头晕,看起来有些虚弱。
保姆熟稔的端茶上来时,傅夜七才顾得看了她,淡然转了视线,可下一秒,蓦地又看了过去。
紧紧盯着那副五官,如果时光再倒退,是如何清丽静婉的美人?
这样的气质,她是否在哪里见过?
在……
“怎么了?”老爷子见她看着保姆好一会儿,不由得也看了一眼。
没什么不对呀。
转头看向她,也顺着介绍:“这是老宅那边的保姆,跟了我几十年了,身子骨也不行了,可听说蓝修那样,不放心,一定要跟着过来。”
傅夜七眨了眨眼,心底的澎湃用抿茶的功夫掩饰过去。
她知道,这副面孔的年轻时光,她是在沐寒声母亲的墓碑上见的,那么小的照片,可那样的气质,令人印象深刻。
然,这世上相似的人千千万万,也许只是巧合。
可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想,沐寒声若是见了她会是什么反应?
想起沐寒声,心底不自禁的生疼,微微蹙眉,断了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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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第一岛上还有淡淡的晚霞,老爷子和保姆出去遛弯,她和秋落坐在一起。
“夜七,你好像……”齐秋落抿了抿唇,犹豫着,才道:“你好像刻意隔绝了荣京的消息,尤其沐寒声?”
她抬头,表情很淡,好一会儿,才悠悠开口:“出车祸的一刹那,我看到庄岩了。”
庄岩?齐秋落不解,又挑了挑眉,声音平淡,“他哪都爱去,分手以后好像时间反而自由了,出现在哪都不奇怪。”
这些事,傅夜七第一次跟她说。
她说:“杜峥平觊觎蓝修的军队,办法无非两个,拉拢和消灭。而沐寒声,一不允许蓝修过分逍遥,二不允许杜峥平过于强大,如果杜峥平和蓝修合为一体,你觉得,沐寒声会做什么?庄岩又是什么角色?”
傅夜七知道的,沐寒声说过,蓝修真选了杜峥平,他必定不会手软。
可她不想相信他真的动了手。
齐秋落皱眉,看了她,“蓝修……私底下真的见过杜峥平的。”
傅夜七也蹙了眉,果然啊,所以沐寒声坐不住了?
齐秋落也不信,“沐寒声对你那么好,他不可能置你不顾的,就算怕你维护蓝修,也没必要这么狠哪。”
她不说话,只是了无意味的笑了一下。
“你……不打算回去?”好一会儿,秋落犹疑着问。
回去?傅夜七自嘲一笑,“怎么回去?我若回去了,蓝修必死无疑,虽然沐寒声狠,但至少没要我的命,也许我还有点用。”
青山到了她跟前,给出一个答案时,她越坚定了这个想法。
“有结果了?”她也不急,抬头看了青山,低低的问。
青山这几天始终沉着眉眼,垂手而立,回:“嗯。”说之前,还特意看了她,生怕她受不住似的。
傅夜七淡笑,“你说吧。”其实什么结果,她都猜得到了。
青山道:“那边传来的消息,初步探查,的确是和沐先生有关,只是他用的人并非荣京的。”
沐寒声的势力有多大,至今没人知道,他手底下有多少人,都是什么路数,也没人清楚,能查到这个份上,很难了。
她听完,莫名其妙的笑,最终一句话也不说。
心底只有一个声音:为了打败蓝修,沐寒声,她的丈夫,连她的命也算进去了。
曾经他给过的温柔,连过眼云烟都不如?
“夜七……”齐秋落担心。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可她一直静静的盯着,不免让人担心。
“也许,等时局定了些,你可以亲自问问沐寒声的。”齐秋落轻轻的劝着。
傅夜七依旧转头看着窗外,也终于开口:“会的,我当然要问的。”
她只想问问,为了赢得这场博弈,他就这么眼都不眨的牺牲她?既然要这样,为什么还想着复婚,为什么跟她求婚,为什么那些天努力的造二胎?
用来蒙蔽她,好让她没有防备?
太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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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修转回家里修养的第二周,终于悠悠转醒,开口的头两个字就在找她,“丫头?”
齐秋落知道这个称呼,握了握他的手心,一边激动,一边答:“放心,夜七很好,没有外伤,早就醒了,她再给你做爵士汤,听说她常喝,对身体很好。”
显然,她的话有点多,所以蓝修微微蹙了眉。
齐秋落只好闭嘴,不时的抿唇,他醒了,反而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作为医者,看到自己的病人醒来是很激动很有成就感,可她的激动有些过头,转身要去叫夜七时,差点毛手刮走他的针水。
反倒是傅夜七从外面进来,端着汤,看到蓝修略微侧头无力的睁着眼,顿了一下,继续走。
走到床边,她还玩笑着:“十七年前,是你衣不解带的照顾我,这回换我了!”
蓝修张了张嘴,估计是想骂她,这时候还有心思玩笑?
可张口,只出极度嘶哑的声音,不成句子。
他拧眉。
傅夜七才道:“你身上伤重,用药很杂,一时没留心,嗓子炎几天才现,最近是开不了口了,想说什么,就让青山代劳?”
青山是他的心腹,他想什么,青山大概也能猜得*不离十。
下午时分,齐秋落带着佣人在厨房忙活,这段时间的膳食,基本都是她操心,一切按养生食补的方向走,正好让老爷子和老保姆养养身子。
卧室里,青山站着,傅夜七坐在床边椅子上。
“沐寒声在英方有人?”她毫不避讳的问。
蓝修看了她,躺在床上,双手裹着石膏,脊椎扎着钢钉,只有脑袋能动,半天也不开口。
“不用瞒我,青山跟我说过一遍了,英方的人,我只是想知道,沐寒声在那儿有没有人。”说白了,她对丈夫,依旧存有一丝信任。
蓝修嘶哑的声音过后,她听明白了。
出事前一天,沐寒声出差就是去那儿,难道就是布置这件事去?所以那天蓝修在电话里那么焦急?
“你知道他会这么做?”
蓝修粗粗的嘶哑,“相反,我以为,他会用英方秘密军队,捅了我第一岛的老窝。”
可现在第一岛很平静。
她想了会儿,“看来,我在这里,还真是有点用的。”
那种感觉,其实很糟,她的命,沐寒声不看重,她却还要用自己当砝码,来保蓝修。
沐寒声不想让她帮蓝修,结果,她现在被迫和蓝修绑在了一起,用命保他,沐寒声会不会气坏了?会不会在那头,狠狠教训放跑了她的人?
她把青山打出去后,看着蓝修。
“你一定要选杜峥平么?”不是她想干涉,只是她劝过了沐寒声,没有用,只好劝劝蓝修,她不想情况变得再糟。
“如果你选沐寒声,不是更好么?他至少能保你不失去第一岛,也绝不会再想着灭了你。”这就是沐寒声的意思,只要蓝修不归于杜峥平,他是不会动蓝修的。
可蓝修苦笑,“杜峥平是文人,沐寒声是威武兼备的人精,有一天我能把杜峥平吞下肚,沐寒声却不一定。”
所以,在他看来,杜峥平才是明智。
傅夜七皱着眉,第一次知道,蓝修竟然还想着吞下杜峥平?
可想一想,也是,他这么有抱负的人,有这样的想法一点也不奇怪。
“所以,这条路,你会继续走?”她淡淡的问。
是,蓝修很坦然,“沐寒声有兵,有势,我想,我恐怕必须再找个人借力。”
她根本不觉得,谁的军势还能和沐寒声抗衡?
蓝修看了看她,让她放心,也浅浅的提了两句:“是苏曜走之前提到的,一个在英方藏得很深的人,巧了,我认识。”
虽然谈不上熟悉,但利益交换这种事,想必那人会考虑。
但这样的会面安排,只能挪到一个半月之后,那时候,蓝修的石膏会拆,钢钉移除,虽然还得好好养,但至少看起来正常一些。
十月底的时候,蓝家别院的精致还是不错的,傅夜七常坐在后院和秋落一边晒太阳,一边说话。
关于傅氏的状况,半个月前了解过一次,傅夜七知道,至少几个月内,他们踢不开自己,干脆关闭耳目,只偶尔想一想回去后如何稳固地位。
这一天,青山从外边回来,说给她带了同型号的充电器。
因为到了第一岛,她的手机早已没电了,充电器不在身边,那手机和沐寒声是一个型号,全国限量,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包括充电器。
也没问青山费了什么周折弄来的,她顺手充了电,趁着太阳还没落下,她捏着手机又一次坐在后院,开了机,却见了一个沐寒声的未接。
手指半天没有动,盯着那个未接。
他找她?
莫名的笑,他找她干什么呢?还以为根本不会念起。
还是把电话拨了过去,也许是不甘的想问清楚为什么那么做?也许更是担心沐钦的情况。
电话通了的时候,那边没声音。
“怎么?”她淡淡的、低婉的音调,“接到我的电话很诧异,还是觉得没脸说话?”
其实不必的,这么久,她尽可能替他考虑,大局很重要,如果她不是妻子,伤一个人算什么?可心底还是疼。
然而她只说:“你放心,我只是想问问,沐钦还好么?”
他替她挡了最猛的冲击,把她护在身下,也许伤得很重,也许幸运的没事?
良久的安静后,那头传来男人低低的嗓音。
“你……受伤了,重不重?”依旧低沉,依旧平坦。
电话原本是古杨接通的,在她说话之后,被沐寒声接了过去,听着她话里压抑的愤怒和嘲讽,他的神色很淡。
他这样的问话,让傅夜七一瞬间火从心起,握紧了手心,指甲戳着她内心的心酸和失望。
出口,带着冷笑,“如果我没受伤,你是不是会觉得很失望?”
那头的沐寒声没说话,却能听到沉沉的呼吸。
他越是沉默,傅夜七越是愤怒,她甚至没办法安稳的坐着椅子上,说话的声音带了疼痛。
“沐寒声,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哪怕你要我的命,你告知我一声多好?可你为什么要用那些虚伪的温柔来欺骗我!”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齐秋落听到了,急急的从屋里走向后院,中途又停住了。
这是她和沐寒声第一次通话,还是不打搅的好吧?她憋了这么久,泄有些也很要紧。
所以,她又缓缓的转回了屋里,身后还是她的声音。
“让我回去?”紧着手心,有一种疯狂嘶吼的冲动,可她压着,反而轻飘音调,“我回去,让你再伤一次吗?还是你能放过蓝修?”
“你不能!”她自顾否定,“你要是能转阵营帮着蓝修,又何必要自己妻子的命?”
“夜七……”
说完那一句,她狠狠扣了电话,不想听他说半个字,又忍住了把手机扔出去的冲动。
反而,扔了手机的是沐寒声。
“啪嗒!”两声,手机先是砸到床尾,然后滑到不远处的窗户角下,居然没分尸。
“沐总!”古杨眉头一紧,匆匆上前,“您不能动怒。”
不能动怒?沐寒声此刻已经红了眼,深邃的眉峰染了一层冰霜,死死的盯着低头站在床边的庄岩。
“谁让你这么做,谁?!”极怒之下,掷地有声的低沉仿若咆哮。
长手臂一挥,临近桌面还没用的晚餐尽数落地,针水猛烈晃动,扯得针头开始回血。
床边一众人纷纷急得皱眉,又惶恐的极度低头,只有古杨试图压制病床上的人,“沐总……”
沐寒声虽然伤重,嘴唇极度泛白,可那双鹰眸冷冰冰的戳向古杨,让他硬生生没了动作。
庄岩低着头,任他泄。
“我告诉你庄岩……”沐寒声喘着粗气,根本不复矜贵也抛却儒雅,颤抖的手指着庄岩,“她要是有什么事……”
她要是有什么事,怎么办呢?
沐寒声竟然说不出下一句,猩红的眼,恨不得削去庄岩的皮。
没错,沐寒声受伤了,虽然没有大面积重创,也没有像蓝修一样双手骨折、脊椎移位,可他断了鹰骨,现在只有一只手臂能动,另一只目前来说,相当于瘫痪。
那辆从斜刺里冲出来的跑车里,当时坐的就是沐寒声,是他用车挡了撞向妻子和沐钦的车辆。
同归于尽的做法,可那是他当时唯一能想的了。
最终也没能护她周全,她还是伤了,甚至庄岩连人都留不住,而沐钦至今昏迷着。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时,他依旧瞪着庄岩,倒也让卓继重新扎针,让古杨整理地上的狼藉。
“是宫池奕那个混蛋?”良久,沐寒声咬牙,压着气息问庄岩。
庄岩皱了眉,高高在上、极有教养的沐寒声,基本从来不爆粗,更不会这么称呼兄弟。
果然是怒极了。
庄岩终于开始说话:“我去的时候,并没赶上,车祸已经生了。”
也不知要不要怪手下动作太快。
好一会儿,他看了看床上的人,“要不,我亲自把大嫂接回来?”
听了这话,古杨插了一句:“庄处要是能接回来,那她肯定不是我们太太。”